“喂!”
耳边这一声把褚鹤吓了一跳,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淡定地放下手中的书,挑眉看向出声的人。
李景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很少见你看书的时候走神啊,想什么呢?”
“想你这次去南边,回来的时候怕是天都变了。”
李景琛眼神一黯,旋即又笑开,如平常一样毫无阴霾:
“文哲,我们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不是都想好了么。即使我不争也无法安心地活着,那还不如放手一搏,万一成功了,就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了。”
“你还是先想想这回南下怎么完成任务吧!”褚鹤用折扇敲了李景琛脑袋一下,眼角带笑。
“安心吧,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
褚鹤在心里如此对友人说。
更何况……还有人理解他们,理解他们的抱负。
道阻且长,然吾必行矣。
……
马车行过闹市。
百姓自觉给这些马车让出路中间的道来。不同于骑马,马车在人多的地方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行驶得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所以不会引起行人多大不快。
风掀起帘子一角,恰好看见马车里的人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
这只手细却不白,与泛黄的书册相映显得分外和谐。
褚鹤看书看得实在头晕,只好把书放下,用手捏一捏皱着的眉心。
如果今日不是有事要办,他也不会坐马车。在车上这些时间若是省下来够他多看好几份文书了。
“我说你要劳逸结合啊,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天某人的碎碎念:
“眼睛旁边都黑了一圈了,别以为肤色深我就看不出来。”
褚鹤失笑,心绪略微放松了些许。
紧绷了这么些年,偶然遇到这么神奇的人,也算是种新奇的体验。
精神一放松,褚鹤就被马车晃得困意上涌,头慢慢低了下去。
等到无意识地点头把自己点醒,褚鹤已经睡得有点迷糊了。
掀起帘子想看看到了哪,褚鹤瞳孔猛的一缩,咬紧了下唇没有出声。
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陌生的无人郊外,马车依然保持慢悠悠的频率行驶,车夫肯定早就被换过了。
这种情况……
褚鹤沉下一口气,冷眼扫过窗外的地形,找准一个比较平缓的小空地,毫不犹豫地往马车外一跳——
双脚震得发麻的感觉很快被滚动间浑身的疼痛盖过去,但褚鹤没时间感受这些,感觉到身体停下来后就立刻尽力伸展四肢,爬起来向着树之间的空隙狂奔。
褚鹤不敢回头,他听到身后响起了好几人的脚步声。林间的地形拖慢了双方的速度,越来越茂密的树遮蔽了褚鹤的身形。
体力在飞速地流失,褚鹤这会儿有些后悔自己没习过武了。
略一思索,褚鹤放慢速度,两手开始往下扒自己身上的外袍,视线迅速四下搜寻,找到一处大树之间杂草比较茂密的地方。
褚鹤将衣服一把甩到离那片地方不远的大树树干上,自己则钻进那堆草中,迅速躲在另几棵树后,把踏歪的杂草重新拢直,借它们遮住可能露出的衣角。
刚草草掩饰掉痕迹,褚鹤就听到脚步声跑到了很近的地方。
他藏身的地方离挂衣服的那棵树只有大概十步远,此时他正拼命压制住喘息声,脸色憋得发白。
一个提着把大刀的人跑到了那棵大树旁,一眼看见树上的衣服喊了句:
“这边!”
很快四五个人围拢过来,其中一人道:
“还没跑远,咱们分开追!”
很快这几个人就四散开来,竟都没有注意到旁边树后近在咫尺的身影。
等到耳边再听不到脚步声,褚鹤才终于放松下来,剧烈地喘气。
他感觉喉咙里有一股铁锈味,脑袋也一阵发晕。
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但不知道他们会在这片林子里搜索多久。他有时间休息一会儿,之后就要赶快往城里跑,起码也要联系上什么人。
等到渐渐恢复一点力气,褚鹤靠着树撑起发酸的身体站起来,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小动物在林间小穿行的声音,又轻又慢,突然,好像是被跘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呼。
褚鹤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褚鹤……”
褚鹤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在这边吗?”
“!”
褚鹤猛的扒开草丛探出头来,就看到雨昕紧皱着眉边寻找边小声唤他的身影。
看到他,雨昕眼睛一亮。
“你在这儿啊……真是……”
松了一口气,雨昕走上去拉他:
“快走吧,你……你没受伤吧?”
褚鹤没有动,比墨色稍浅的眼定定注视着她,眼中情绪不明。
缓缓松开手,雨昕想了想,干脆也直接坐了下来,跟他解释:
“我是在集市看到你的,我看到车夫被……就让挽春赶快去报官了,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我们在这儿等会儿也好,免得再碰到……找你的时候我差点被一个杀手发现了,吓了一跳,不过能找到你真是运气太好了。”
见他没反应,雨昕还要再说,就被褚鹤突然出声打断了:
“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雨昕愣住了,因为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被压抑住的……薄怒?
“纪雨昕,你不是最会明哲保身吗?”
褚鹤盯着她,眼里因为愤怒泛着冷光:
“嗯?怎么这次连命都不要了?”
“我——”
“不要撒谎了,”褚鹤将身体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总不能是你本性善良,对谁都这么好?”
“我当然不是对谁都——”
雨昕下意识就要反驳,说到一半却突然像被掐住脖子一样猛的咽了回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离得很近,褚鹤清楚地看到雨昕还算白皙的脸慢慢浮现两团红晕,那双杏眼里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褚鹤眼里的尖锐转化成愕然。
许多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他下意识忽略了雨昕喜欢他这种可能性,虽然并不是没想过利用别人的感情,但他从没把自己当做过对象。
毕竟他的身份如此,稍有权势的人家都不想把最优秀的嫡女嫁给他。况且一直跟在样貌身份都比他好太多的五皇子身边,他已经习惯了当被忽视的那一个。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她在他面前这么不加掩饰,为什么她总能注意到他的细节,为什么她这么关心他,甚至为了他以身犯险。其实在雨昕明明不怕他,却被他这几个简单的问题逼问得紧张到想后退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的。
“咳……”
褚鹤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注意到,雨昕的头发都被勾乱了,衣服上蹭上了泥土和枝叶,脸上也有尘土。
她刚才拉他的那只手被林间的枝杈划了一道小口子,她也恍如未觉,只第一时间担心他的安危。
褚鹤沉默了一会儿,扶着树干站起来,朝雨昕伸出手。
雨昕顿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却并没有顺势松开。
“我们慢慢往外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褚鹤竟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拉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雨昕低头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并没有走多久,他们很快遇上了来寻找他们的官兵。褚鹤动作自然地松手作揖道谢,雨昕垂首静立在他身后,那官兵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差役要将褚鹤带回官府问些问题,顺便差人送雨昕回府。
临分别前,褚鹤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弯腰行了一礼。
“纪姑娘也保重身体,”褚鹤弯起的眼眸又恢复了淡然,“此间大恩……在下日后定当相报。”
雨昕也早已镇定下来,相当自然地点了点头。
等到回到府里,挽春面无表情地给沐浴完的雨昕手上涂药,雨昕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挽春~”
挽春不理她,手上的动作仔细又小心。
“挽春,我今天好害怕呀,想喝你泡的花茶~”
挽春收起药瓶,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泡茶。
“就知道挽春对我最好啦。”
舒服地把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雨昕任由疲惫的感觉涌上来,开始反思自己今天的表现。
她需要学习和不断地总结,才能逐渐有所长进。
但结果……她的演技还不如古人一个才二十岁的青年。
雨昕失笑,想起褚鹤看见她时眼里的惊讶。
他当然惊讶,雨昕并不是偶然在街上看到他的马车的,看到车夫被换也是假的,而是根据剧本知道大致时间后提早在街上转悠,找到他的马车并不难。
而褚鹤……
今天遇刺的事件就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
其实也很好推断,五皇子前日才去了南方,褚鹤一人在京城,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五皇子的后路就断了。但是直接派人保护褚鹤又会暴露他们别有用心,毕竟此时的五皇子还是无意于皇位的一个闲散皇子。
有了今天这一出,褚鹤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带上许多护卫,只当是这次遇刺被吓到了。
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那些杀手都是真的,也是真的接到命令要杀褚鹤。自己算计自己,其中风险同样不能为外人道。
他遇刺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所以雨昕报官其实是帮了褚鹤。但如果不是有剧本,雨昕多半想不到褚鹤计算到了这一步。
缓缓吐出一口气,雨昕合上眼,呼吸越来越平缓。
她或许应该庆幸……自己攻略的是当上丞相之前的褚鹤。
不知道暗示明不明显啊,其实“如果今日不是有事要办,他也不会坐马车”说的就是遇刺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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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假懦弱真心宽庶小姐×心思缜密腹黑丞相(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