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刚完成任务回来的墨鸦被将军急召于殿前,在空荡静寂的奢华殿堂中,只能听闻风吹起纱帘的簌簌声响。
墨鸦心里很清楚姬无夜此次召见他的原因,他这段时间所出的任务,都因为那个神秘人的原因,而几乎达到了完美两个字。
这种异常,姬无夜是绝对不会察觉不到的,所以他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比他预料的要晚上一点。
虽然他们的将军从来都只看重任务的结果,而不问手段过程,但他们属于百鸟归属于夜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只是一把被姬无夜掌控于手的“兵器”。
可兵器是死的,人心却是鲜活,且始终是最捉摸不透的,谁又能保证这把“兵器”没有二心,绝对的忠诚呢。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死寂,精致的银纹黑靴停在他的前面,墨鸦仍旧低垂着头颅,保持着绝对恭敬的单膝跪地姿势。
“听说你最近的任务出了些问题?”
男人粗哑的嗓音中,渗透着丝丝缕缕的危险。
“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将军不必挂心。”
墨鸦唇角挂着一抹笑意,语气随意又不失自信。
“小插曲?一个能在本将军下令前,就知道指令内容的人,将军府内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存在?”
“不过只是一只自以为能掀起惊涛骇浪的蝼蚁而已。”
墨鸦沉声。
“蝼蚁从不知天高地厚,将军不必将区区的蝼蚁放在心上。”
半晌无声,但墨鸦能察觉到萦绕在室内的那股无形杀气在逐渐消散。
“墨鸦,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只有你的任务,被完成的干净利落?”
“几件任务,却让将军对属下起了疑心,这的确走的是一步好棋,说明属下的存在已经被某些人忌惮了。”
“哈哈哈哈哈,墨鸦,你一直很聪明,相信你知道本将军想要的是什么?”
墨鸦的眸色在瞬间变深。
“属下遵命。”
*
星光和月光混杂在一起,幽冷静寂。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隐在斑驳的树影下,不见声响。
白凤曾经渡过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只有他和墨鸦两个人。
那时因为任务的关系,他们常常需要宿在荒野山林中,大多数时候都睡在繁密的枝丫间,偶尔在寒冷的冬日也会寻找隐秘的山洞,在其中生起一堆篝火。
那个时候……
白凤的眼神恍惚了下,却在下一刻又清醒过来。
他唇角微微翘起,笑容中隐隐带着苦涩和自嘲。
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他永远会觉得安心,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一点也不曾改变分毫,即使是现在这样争锋相对的时刻。
对方似乎也是能驾驭飞鸟之人,墨鸦不动声色打量着隐在树影下的白衣身影,刚才他就留意到,溪边的枝头上停了很多不同种类的鸟雀,这一点,和那小子竟也有几分相像。
偶然的相像可以是巧合,但巧合太多,可就不一定是偶然了。
墨鸦的眸光暗了暗,心中凭空生起了一个大胆猜测,可这猜测却在下一刻,又被掐灭的连根都不剩。
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子,他好笑的摇摇头,暗道自己魔怔,先别说这身形就不像,那小子窄腰细肩,一副的少年模样,眼前这位嘛……
虽也是一副足以打上高分的好身材,但却是的的确确的青年模样,再说那方才那不经意间的一瞥,隐约可见这青年白皙后背上的道道陈年旧伤,这绝对不是那小子该有的模样。
可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墨鸦微微皱了眉。
一阵夜风拂过,惹来树叶的沙沙声响,白凤看着对面似是陷入思考状态的墨鸦,下意识蜷紧了手指,这于他而言是个好机会。
虽然他不清楚这是否是墨鸦故意设下的陷阱,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却也的确不得不跳进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并不想让墨鸦现在就知道他的存在,这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一定的影响。
白凤动了,几乎就在他动的瞬间,墨鸦就察觉到了,男人唇角微微翘起,不紧不慢的跟在白凤身后,像极了在捉住老鼠前的戏谑的猫。
当然前提得忽略掉他在看见青年的身法后,目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凝重。
白色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血液混着溪水滴滴答答的滴落,他身后静寂无声,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但白凤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那个人,可是墨鸦。
以他现在的状态,必须要寻到隐秘的藏身地点才或许有可能躲过墨鸦的追击。
他停了下来,背贴着树干,因为大幅度的腾跃引起伤口崩裂,流出的鲜红血液混着衣服上的溪水流淌。
四周的血腥味也渐渐大了起来。
眼下的这种情形于他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对于杀手而言,血腥味恰恰就是他们最为熟悉和敏感的味道。
破空声响在耳旁,白凤下意识一个转身避了开来,一枚羽箭擦着他面颊直直钉入树干,让人惊诧于柔软的羽毛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你还不够快。”
伴随着戏谑的笑意,白凤耳边响起突兀嗓音,他抬手便阻,金属碰撞的铛铛声响一刹即过,随即响起的是□□猛然撞击树干的沉闷声。
白凤扭头吐了口鲜血,撑着树干站起身来,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眼前,一道剑光闪过,他下意识躲避,但失血过多的虚弱身体却成了他的累赘。
动作只微微一慢,随即脖颈后传来剧烈的疼痛就让他的意识渐行渐远。
若是此刻白凤醒着,必然能发现长而锐利的袖剑离他的脖颈只有不足一寸的距离。
墨鸦面上流露复杂神情。
能让他在关键时停手的原因,是因为在白衣人闭眼的瞬间,恰好有一道月色光辉穿透密林,打在了白衣人的面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因失血而微微苍白的面颊,于他记忆中的少年有着八分相像的面容。
一声轻叹,长而锐利的袖箭收回袖甲之中。
墨鸦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猎物心软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不过这个人……该不会……是那小子的什么亲戚吧。
春日的天总是阴晴不定,墨鸦随手擦去鼻尖上的水珠,仰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乌云遮覆的天空。
在外长期执行任务的经验让他知道这场雨不会小,在冒雨赶回将军府和先找个地方避雨间,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选择了后者。
太多的巧合让他的心头萦绕着一些,似乎只有肩上扛着的这个青年才能解答的疑虑。
隐在林中的山洞深处有一些干草和枯枝,墨鸦将肩上的人放在一旁,弯腰捡拾了些枯枝燃起火堆。
火光照亮一片天地,他脱下湿漉漉的外袍,用枯枝架好放在火边烘烤,带着深思的目光落在一侧的青年身上。
半湿不干沾着泥土和血迹有些狼狈的衣着,湿漉漉的蓝色发丝凌乱的粘在面颊,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既脆弱又令人心疼。
心疼?
墨鸦低低啧了一声,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外一双倔强蓝眸。
只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魔障了?
他暗自问自己,随即似不屑般轻笑一声走过去蹲在青年的面前,几下就将那湿漉漉的白衣剥下甩在一边,他伸手将黏在青年面颊的蓝色发丝拨开,露出青年一张俊秀的容颜来。
无论看了几次,墨鸦都觉得这容貌简直相似的可怕,太多的巧合可就不是巧合了,相似的发色和眸子,相似的衣着,相似的杀人手法,甚至连轻功都几乎一模一样。
他可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教出个这样的徒弟,也更不记得,他那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师傅给他找了个师弟。
墨鸦嗤笑一声,目光在扫过青年脖间时微微顿住。
那是一条灰蓝色的围脖,看材质似乎是个有些年头的旧物。
不过……倒是能看得出来被主人保护的很好,除了沾染上雨水有些潮湿以外,在刚才那样的环境中,竟然没有沾上丝毫的血迹和泥渍。
很眼熟啊,墨鸦摸了摸下巴。
他家那傻小子也带着一条,不过那小子带着的可是他亲自去买,并且做了手脚的围脖,总不至于是同一条,最多也只是款式有些相像而已。
墨鸦眯了眯眼,方才被掐掉的念头在此时又死灰复燃了起来,会不会……
他脑中浮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的无稽之谈,他朝着青年的围脖缓缓伸出了手。
就在这当头,只听洞外轰隆一声春雷响彻天地,他对上了一双如天空一般,湛蓝纯净的眸子。
“你在干什么?”
“包扎伤口。”
墨鸦面不改色心不跳,唇边一抹戏谑笑意。
“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你不杀我?为什么?”
白凤偏了偏头。
“在没有弄清你身份前,这可能是你最后得以享受的时光,嗯,最好别浪费。”
墨鸦将袖中的药瓶抛过去。
“醒了就自己来。”
白凤接过药瓶勾了勾唇角,低垂下头,语含几分嘲讽。
“你什么时候开始,会对猎物的身份感兴趣了?”
火光跳动,一片阴影袭来,一双带着上好乌金手套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对上墨鸦带着冷意的双眸。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