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是伊兹大一加入的科幻社指导老师,他们就是通过社团熟悉起来的。
彼时伊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个和原世界类似的科学侧世界”这一层面,还抱着趁大学空闲多捡起前世写□□好的心思接触各类文学。
刚入社团时遇到对方还把自己吓一跳,伊兹是真没想到自己专业威名远扬的资深教授会来一个学生组织的小社团当指导老师——还不是那种挂名的,是真的跑来指导各类活动的。
当时他还有点怕她,虽然人只带博士,跟他一个小小本科生挂不上边,但毕竟是专业里的教授,保不齐哪天他就被人问起了学业,正常人都不想在娱乐时间遇到老师对吧,他来社团就是来出于纯洁的兴趣爱好,怎么能让学业来玷污这种情感?
但不久他便放下了这种情绪了。
无他,纯纯是戴望舒跟他们这些学生一样,似乎是真出于兴趣来的。科幻经典她如数家珍,时兴作品也张口即来,抢展览大会门票速度比他们大学生还快,还凭借自己身份优势帮他们要作家签名,是真的和他们打成一片。
最后还是伊兹拜倒在对方的人格魅力下,自己背弃原则,考试周主动去找对方开小灶,让戴望舒成了自己实际的学业指导老师,并且在之后关系越来越好:戴望舒从他的学业关注到他生活,甚至关注到他未来事业,伊兹觉得,她几乎快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
大学时无忧无虑,伊兹还觉得自己运气爆棚遇到个大好人,但之后几年,和戴望舒相识就成了一旦想起就后悔得想穿回去掐死自己的天坑选择。
“……要是再来一次,我宁愿无知无觉,直接去死,也不想听从你的去找什么救赎之道!”
“惺惺作态什么,你还不如省事点儿直接打断我的四肢割破我的喉咙把我送上祭坛!”
“你就是个疯子!你信奉的也是个疯子!这个世界就没正常过!就想拉着我一起疯!”
伊兹想回忆一点有关戴望舒的记忆,最先蹦进脑子的,却只有他确诊精神分裂,和戴望舒对骂时气急下的口不择言。
这种生死压力下的负面情绪影响极远,像一包割不掉的烂疮,让他进入门扉之间得到了喘息之后还怀着痛恨,而作为他认为的最直接的推手,戴望舒承载了他几乎最大的恨意。
但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仪的滴滴声,戴望舒知道自己快死了,强制让医护人员把所有多余的管子都卸下去,想让自己以一种更轻松的姿态离开。
她就躺在被抬高的病床上,伊兹靠近她,坐在她床边,侧着眼看着心电仪上蜿蜒如一条小蛇的心电图,暂时不作声。
戴望舒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他的面部,看到了他相比记忆里更要浅淡的瞳色,似乎便确认了什么,闭上眼沉重地吐了口气。
她向她信奉的主低头恭敬:“我从未想过我能有如此殊荣,在死前接受到您的余光。”
艾沃克德没接她的话,祂甚至没有走近看,似乎只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戴望舒也没有期盼过祂的回应就是了。
似乎是这句程序化的问候唤起了伊兹的记忆,他才反应过来在场这俩的主徒关系,但这种关系自然不是他所乐于见到的,反之,曾有段时间固执地认为戴望舒把自己当做献祭给门之主的祭品的他,甚至讨厌这段关系。
想到此处,伊兹回头看向艾沃克德,用眼神暗示祂暂时离开病房。
艾沃克德自然看懂了他的暗示,皱起了眉,没离开病房,反而走到一边的陪护床上坐了起来,跷着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伊兹:……
他一把把病床的隔帘拉了过来遮住了祂的视线——当然是遮不住的,谁能遮住全视者的眼睛啊,伊兹只是想要个心理安慰。
果然,艾沃克德挑挑眉,没对他这自欺欺人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
倒是戴望舒看着这明里暗里的小动作,露了点笑意,她对伊兹说话,声音又轻又细,“果然你很得主喜爱。”
伊兹翻了她个白眼,对她这带着狂信徒滤镜的发言不知可否,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在你死前还跟你吵架。”
戴望舒无声笑笑,表情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妥协与轻松,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无力地搭在白被子上皱巴巴的手,这双手曾经操纵过价值百万的贵重仪器、拿起过罕见珍贵的实验试剂、也触碰过无数超越人类想象的宇宙奥秘。
她再抬头看坐着床边抿着嘴不言语,根本不像个来探望垂死老人反而像不耐烦来完成任务的伊兹,心里属于人类的情绪油然升起,不由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哪怕她要死了,也装不出一点伤感的感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从那里回来吗?”她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搭上了他的手,伊兹条件反射地想抽走,但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她的手。
他没有问是从哪里回来,虽然不愿承认,但从大学连续相处几年的默契让双方都心知肚明她说的哪里。
门扉之间。
戴望舒是继上世纪那位传奇调查员后第一位打开那里的人,也因此名声大噪,甚至比那位传奇调查员还要为人所知,因为她安全地、意识清醒地、以人类身份回到地球了,回来后还在神秘界活跃了许久,轻松得仿佛只是出外太空旅了个游。
这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
虽说平时开玩笑都说门之主是最符合人类想象的好心神,但实际上谁都明白作为外神,门之主与其他外神本质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需要远离的对象。
敲开了对方的门扉,还真能安稳回来,确实让人难以相信,但也没谁敢去探究其中深意,最是在伊兹也安稳回来后(至少外人看来是这样),不谈心底究竟如何想,更多人还是在面上感慨看来门之主确实仁慈,说放人还真放人回来。
仁慈个屁。
“你不是一直宣扬是自己心系同族,选择抛弃知晓真理的权利回来的吗?”伊兹说出了这些年里戴望舒的拥趸们宣传的说法。
这个说法不能说假,毕竟戴望舒确实一直心系人类发展事业,离开神秘界后也一直活跃在科研前线,很多伊兹在前世听都没听过的高科技背后都有她的身影。
但也真不了哪里去,毕竟门之主又不真是神话里能被人类同伴爱感动的存在,来到门前却拒绝真理估计只会被视作戏弄,然后被恼怒的亚弗戈蒙碾成渣渣。
戴望舒知道他在故意胡说八道,扯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手依旧搭在伊兹手上,干枯的手指垂落,恰恰抵在搏动的脉上。
指下的脉搏不快不慢,稳健而有力,可见其主人身体的健康。
戴望舒莫名彻底地放松下来,一直高耸的肩也垮下了,整个人缩在了床上,终于像个正常的将死之人那般。
似乎察觉到她的状态了,伊兹皱起眉起身想要去按铃。
搭在他手上的手一下落在床上,但它的主人却无力再度抬起,可就在伊兹即将按下呼叫铃时,戴望舒又突然惊醒般,拉住了他的手。
伊兹一个不慎,被她突如其来且不合常理的大力拉了一个措手不及,呼叫铃脱手,在空中晃出一个弧度然后“哐”得一声撞上了墙壁。
伊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眉头皱得死死的。
现在的戴望舒如同魔怔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他,双唇抖如筛糠,许久,久到伊兹怀疑她死前终于陷入疯狂之时,戴望舒发出了一声长叹,口齿不清地嘀咕道:“怪不得……果然,就是这样啊……呜咳咳……”
她大声咳嗽起来,呕出不少黑血,原本白花花的病床一下变得驳杂不堪,回荡在病房里的声音几近撕裂,伊兹被吓得连忙施展了一个精神稳定咒,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法术效果很好,戴望舒确实慢慢不再咳嗽呕血,她神经质地在空中抓了几下,但什么都没抓住,最后她还是盯向了伊兹,咧开嘴,黑糊糊般的血浆便从她的齿缝里挤出,还带着一些破碎的内脏碎屑,她含糊不清地说:“我为什么能回来啊……伊,伊兹……祂给了我暗示……又抹去……你,咳咳咳咳……找到……暗示,引导……咳咳咳……”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模糊,几乎只是往外蹦着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最后她似乎是豁出去了,呕出一大块尚在蠕动肉块,口齿不清地吼道,内容却是如同回到狂信徒状态的胡言乱语:“祂的过去是未来,未来是过去,祂是万物的一切,永恒在万物之中,知晓万物的一切……不论在何fang……”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吐完整,她就猛然倒塌,倒塌在一滩血肉模糊之中。
伊兹深吸口气,血腥气直冲脑门,熏得他昏头转向,他不由后退一步,却一下撞上了一个冰冷的物体。
他全身都凝固了。
“她死了。”
一双手从后环抱他,声音在耳边又似乎在脑中直接响起。
“你该走了。”
血腥气还在他眼前、鼻中和嘴边萦绕,无法散开。可转眼间,场景变换,窗外小院子里,一直黑色的猫追着一颗光球翻滚玩乐,明媚的阳光透过他,从玻璃窗打进,射进室内。室内,除了必备家具,还根据主人喜好,添置了许多小物件的环境让人倍感家的温馨。
身后的人将自己体重压在他身上,让伊兹不免弯了点腰。
艾沃克德直接带他回到了家里。
他们一起呆了…十年的家。
怒买七趟车票每辆都停运的崩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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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报丧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