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格尼丝的热情邀请下,一行人没有入住脏兮兮的小旅馆,而是在这栋马什家族的豪宅住下。
这天晚上,大家聚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安西娅见到了艾格尼丝的父亲、兄长、姐姐,至于那把属于女主人的椅子,空了下来没有人坐。
艾格尼丝说这是因为她的母亲身体不好,长年累月都卧病在床,所以才没有出来。
坦白说,长得都挺丑的。
艾格尼丝的父亲已经人至中年,长相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那种如出一辙的浑圆眼睛、额头狭窄、鼻子扁平,身材矮小驼背,脖子上的皱纹将皮肤分割成一块一块。
他的长子大约三十多岁了,和父亲长得很像,但是身材高大挺拔,脖子上也没有皱纹,长女大约二十几岁,又比兄长更好看一些。
这一家人里,只有艾格尼丝是个标准的金发美人。
虽然父亲丑,但孩子越生越好看,安西娅觉得,马什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所以才有效改善了这一家子的基因。
长桌上,这位马什先生用带了手套的粗短手指高高举起酒杯,颤巍巍的说道:“亲、亲爱的年轻人们,欢迎你们前来印斯茅斯做客,祝你们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
众人连忙同样举杯,然后表示叨扰您的生活了,感谢您的热情款待。
等到客套话说完以后,大家开始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餐桌上摆满了很多食材,大多都是鱼类和各种海鲜中,都是渔夫今天从海上捞起来的,特别新鲜,仆人分餐时,摆放在安西娅面前盘子里的,刚好是一块鱼头。
低头盯着这块腌制美味的鱼头,安西娅却感觉到没什么胃口,用叉子反复扒拉了几遍之后,终于抓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
为什么,马什家族的人都长得这么像……鱼?
这个念头让安西娅越发的没有胃口,最后只胡乱吃了点蛋糕和水果填肚子,不想再吃海鲜了。
等到要去客房入睡的时候,艾格尼丝优雅款款的走了过来,说道:“安西娅,好久不见了,今晚我们可以一块睡吗?”
“唉?”
安西娅看了看不远处的凯文同学,揶揄的说道:“你不去和你的未婚夫聊聊天,散散步吗?”
“我已经通知了我的父母这件事情,很快就要和他结婚了,婚后有的是时间相处,比起凯文,我更珍惜和你们在一起的未婚时光。”艾格尼丝淡淡的说道。
那就一块睡呗。
只不过凯文同学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显得非常失望。
“我本来想和艾格尼丝一起去花园里散步聊天的,顺便打探一下她父亲对我们两个婚姻的态度。”凯文说道。
“学长你是一位非常有品格的绅士,毕业于知名学府,家里的财产也足够给艾格尼丝提供优渥生活,马什先生肯定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安西娅宽慰的说道。
“但愿吧……我感觉一回到家里,艾格尼丝对我就没有像在学校里一样热情了,她今天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凯文垂头丧气说道。
目前还是条单身狗的安西娅对感情问题毫无经验,歪头想了一阵,只能对凯文说,也许是当着自己父亲兄长的面,艾格尼丝内心羞涩,不太好意思将感情表露的太明显,所以才刻意冷落了他。
说完后,安西娅就去了艾格尼丝的卧室。
和一般有钱小姐的卧室装饰不太一样,艾格尼丝的卧室比较偏向于中性化,没有花篮或者是蕾丝之类的常见装饰品,墙上挂了一副长达一米半的人物肖像画,画像下的桌子上摆放了木船模型和一个罩了白布的石头雕像。
这幅画是一个留了大胡须的、头戴三角帽的中年男子,他穿着19世纪前期流行的男士服装,在画像中眼神坚毅、肌肉结实,仿佛站在甲板上乘风破浪,直面世界各地种种神秘的危险。
油画下,一行小字写了这个人物的名字和死亡年份。
——奥贝德·马什(1791——1878)。
“这是我的爷爷,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他让我的家族从平庸中崛起,让后代从此拥有黄金和远超寻常人的天赋,我很崇拜他,所以住进了他生前的卧室。”艾格尼丝介绍道。
见安西娅面露兴趣,艾格尼丝就大致讲了讲她的爷爷生平。
这是一个标准的美国奋斗故事。
1812年,美国第二次独立战争爆发,连绵的战火让民众的生活一片萧条,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的奥贝德·马什选择了出海奋斗,在几十年的打拼之后,他拥有了三艘大船,哥伦布号、海蒂号和苏门答腊女王号。
就这样,奥贝德·马什带着这三艘大船和自己家族的人组成的船队,在世界各地乘风破浪,不要说欧洲,哪怕是遥远的印度、清国和缅甸,也有过他们的足迹。
“然后你们就靠船队起家了是吗?”安西娅问道。
艾格尼丝抬头仰望画上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目露怀念,仿佛沉静的久远的回忆和过去当中,听到安西娅这样问,忽然神秘一笑。
“不,组建船队能赚到的钱也就那样,真正使我们发财的,是我们在南海群岛上的奇遇。”
“你们不小心找到海盗的宝藏了?”安西娅问道。
虽然听上去很扯,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奇遇啊?
“不是,我们家族可没有基督山伯爵一样的好运气……”说到这里,艾格尼丝显得有点兴奋,“……但是也差不了多少,那个岛……当地人叫做波纳佩岛,上面生活了很多土著人口,他们穷困的连衣服都穿不上,只能靠穿棕榈叶遮挡身体。可是你能想象吗?安西娅,他们拥有很多很多黄金,数之不尽的黄金,多的每个人可以拿来打沉甸甸的手镯、项链、头冠,每一个首饰的分量都沉甸甸的,拿到外面来可以买一大片土地!而我……”
艾格尼丝停顿了一下,捂住胸口,仿佛在缓和振奋的心情。
“……而我家族里的人、还有我的那位爷爷,他们只用了一点玻璃和橡胶制造的小玩意,就换回来了大量的黄金!”
这发财方式也太幸运了吧。
安西娅为那些无知无觉间痛失了大量财富的土著人同情两秒,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载着大量的黄金回到了家乡印丝茅斯,在这里开办了黄金炼制工厂,成了镇上最富有的人家,一直定居到现在。”艾格尼丝最后总结道。
这就是马什家族的故事。
听他讲完以后,安西娅的注意力忽然放在了艾格尼丝的手腕上,那里正带着一个沉甸甸的黄金镯子,在煤气灯下闪着零星的光,上面似乎用浮雕的方式雕了一些奇异花纹,有些类似于几何,又有些类似于海洋的波纹。
今天晚上讲这个故事,她都没有注意到,艾格尼丝其实很喜欢带黄金首饰,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像印度人一样,手上和脖颈上总是带着沉甸甸的黄金。
“这就是我们当初从那些土著海岛上交易来的黄金首饰之一,因为造型还不错,所以就没去重新熔炼,留下来自己使用了。”艾格尼丝说道,晃了晃自己白皙的手腕。
“很漂亮,很衬你的金发。”安西娅赞美道。
她能感觉到这个故事其实讲的并不全面,那你就必须是人家祖先的事情,当故事听听也就算了,没必要打听的太仔细。
听完故事之后,安西娅就和艾格尼丝开始一起洗漱,躺在大床上陷入了美美的安眠。
……
同一时间,在另一间客房内,医学系的学生奥斯顿坐在床边,满脸不快,目视面容丑陋的仆人拖踏脚步离开,然后立刻快步向前,偷偷反锁了房门。
握紧门把手摇晃了两下,确定没人能够闯进来之后,他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自从进入印斯茅斯小镇后一直紧绷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一点。
翻开属于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份剪裁好的旧报纸,奥斯顿手指抚摸照纸上已经有些模糊的人物照片,目光抑郁。
——这是一份作品长期无人欣赏的画家精神抑郁,最后喝醉了酒而跳海自杀的报导。
这是属于他的秘密,没有对这次一块来的任何一个同学说过。
报纸上的画家是他的堂哥。
他的堂哥确实画出来的画不受赏识,但一直都乐观向上,从来没有过精神抑郁。
但这一切,都在来印斯茅斯小镇观光采风后改变了……
他开始变得神经质、紧张兮兮,不愿意见其他任何人,只知道躲在房间里画画,画出一张又一张有墨绿色高大石柱、线条狂乱古怪至极、违背几何规律的可怕城市。
除了疯子,没有人会购买这种画作。
但他的堂哥不在乎,只知道没日没夜,走火入魔的画着那座海下城市,终于有一天,他跳海自杀,想要找到自己梦中的城市和神明。
失去独子,他的伯母几乎为此哭瞎了眼睛。
想到伯母的嘱托,奥斯顿深呼吸口气,开始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他是孤儿,父母死后,是伯父伯母一家好心收留抚养了自己,所以这份恩情必须要报答。
他必须要找出堂哥死亡的真相。
他不能让自己的堂兄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德克斯特教授说,只要来到印斯茅斯,他就会明白他堂兄为什么会死。
“总之先睡觉,明天就去海边看一看有什么线索,在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水下城市的传说……”年轻的医学系学生自言自语道,下定了决心。
这天晚上,奥斯顿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海边,远方的海面上似乎有黑色的礁石半隐半现,每逢月圆之夜,就有祭司在礁石上献给大海人类作为祭品。
海面上浓雾四起,冰冷的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缓慢流淌,从双脚开始,小腿、大腿、胸膛……最后一点一点没过他的头颅。
是他在向海底靠近,还是海水上涨,慢慢没过了他的头顶?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奥斯顿在心中咆哮着,害怕的浑身发抖痉挛,整个人都被无垠的恐惧淹没。
他手脚并用,对上帝对天使、对所有认识的人疯狂呼救祈祷,拼命的想要离开海底,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有任何存在来拯救他,只有幽暗海底中慢慢张开的一只只眼睛在窥视他。
下潜……
下潜……
下潜……
他落入了海底,看到了一座宏伟之极又扭曲至极的城市。
啊啊啊,这是怎样的神迹。
这是一万亿个凡人也不可能铸造的奇迹,每一个角度都扭曲怪异至极,充满了违背几何规律和现实物理的奇异建筑,渺小的凡人只需看上一眼,就已经目眩神迷,精神都会被震慑到疯狂。
——拉莱耶。
目睹这座城市,关于这座城市的名字就已经自然而然的在心头浮起。
奥斯顿依旧在感觉到恐惧,但在近乎无垠的恐惧中,一种更加隐秘的、奇异的向往和欢乐喜悦慢慢升起。
他忽然理解了他的堂哥。
梦境外,年轻的学生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双目紧闭,他的面容一会儿恐惧的扭曲成一团,一会儿又满脸向往,最后在睡梦中咯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间客房的窗户已经打开了,黑暗的夜晚,几只鱼头人身、身体高大的怪物站在床边,静悄悄的盯着这个年轻人类,瞳孔呆滞,其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
它们浑身淌水,仿佛刚从海中走出。
——啊啊啊这是怎样的神迹啊啊哈哈哈哈伟大的海下城市拉莱耶伟大的йдомдшщф嘻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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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