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近郊别墅区,悠扬的钢琴曲从一栋洋房半开的窗户缝隙里传出,即便是不懂音乐的门外汉,也能从流畅的旋律里听出演奏者娴熟的技艺。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旁适时地响起了几下颇具节奏感的掌声。
“不错嘛。看来你的水平没有退步。”黑色长发的貌美女性倚靠在沙发背上,悠闲地投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而收获了称赞的演奏者的却始终面色平静,她站起身,缓慢地合上琴盖,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的琴该调音了,怜子。”
“我知道,但最近没顾得上管它,过一阵子再说吧。”
“你竟然能忍受这样一架音准不行的钢琴出现在自己家里。”
“只要不弹就行了,反正我也不经常来这边住,也就是偶尔招待一下客人,比如你——”秋庭怜子耸了耸肩,径自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玻璃杯,“要不要喝一杯,晓子?新买的野格,我还没开。”
筑山晓子也走过去,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你在瞎说什么呢?我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
“让你那位小助手开呗。”秋庭摇晃着酒瓶,松松搭在肩膀上的低马尾也跟着一起动了动,“反正他会来接你的,没错吧?你刚刚那么专注地看着手机,肯定就是在和他发信息。”
“……啧。”筑山轻轻地咂了一下舌,不知是在为好友八卦的口吻感到不爽,还是懊恼于自己的神情被轻易看穿。停顿片刻,她前倾身体,将靠近自己的那只玻璃杯往前推过去:“加点可乐。”
“行,都随你,柠檬和薄荷要不要?”
两人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杯,各自抿了一口,酒精饮料清新的甜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秋庭捞过一个靠枕垫在腰后,懒洋洋地朝对面的短发女人掀了掀眼皮,问道:“说真的,晓子,你和你的小助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小助手’,他可不小。”
“哦?什么东西不小?”
“……秋、庭、怜、子!”
猝不及防的颜色玩笑显然将筑山惹恼了,尽管清楚好友并无恶意,她却还是抬起头,毫不留情地瞪过去一眼,让秋庭当机立断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你们真的在交往吗?”
“怎么可能。”
“但你很信任他,我没说错吧?这就很不对劲。”对方不假思索的否认没能说服秋庭,她继续追问道,“我和你认识了不少年,我清楚你的性格,晓子。你总是想得很多,做事又非常谨慎,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和我有点像。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究竟为什么……”
“我喜欢听他弹琴,这也不行吗?”筑山皱起眉,语气冷硬地打断了她。
“那就请他来给你弹弹琴就好了,怎么样也不用留在身边,而且一留就是那么多年。”秋庭又给两人都添了点饮料,继续说着,“你可是个会在门板边缘贴胶带判断有没有人进屋、出门上街都恨不得与所有行人保持三米距离以防抢劫的可怕女人。”
“……他不是坏人。”
筑山盯着玻璃杯里半透明的液体,沉默了几乎一分钟,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之前发生在堂本音乐厅的那起爆炸事件……你还记得吗,怜子?”
那是半年前的事,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筑山总觉得已经非常遥远了。
当时,堂本音乐学院的创始人、著名的音乐家堂本一挥先生在音乐厅举办了一场以管风琴为主角的音乐会,然而调音师谱和匠却趁机预谋了一场复仇行动。谱和在管风琴的内部安装了连接□□的传感器,为此绝对不能让拥有绝对音感的人物出现在会场。
秋庭怜子是其中之一,筑山晓子也是。
音乐会开始之前,她应邀到音乐学院观摩小提琴合奏练习,刚刚上楼准备敲门,面前那间音乐教室就“轰”的一声爆炸了。
在教室中的三个人里,其中两个当场死亡,另外一个被送进医院抢救,过了好几天才总算恢复了意识,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于筑山,尽管她那时身处门外,但剧烈的冲击波在一瞬间就突破了这一层微不足道的阻碍,然而最后,她却奇迹般地只受了一点擦伤。
“因为我当时突然想起有东西忘记拿,于是转头下楼了。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了。”
当事人后来是这样解释的,警方也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事实并非如此,筑山隐瞒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青川当时也在现场,就在旁边,爆炸发生的时候,是他反应迅速地扑过来,护着筑山躲进了拐角的墙后面。
有一两块碎石和木屑划伤了青川的手臂和肩背,但同行的女人被他牢牢抱在胸前,除了满身的灰尘,几乎毫发无伤。有那么几分钟,筑山完全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腰上扣着一双结实的胳膊,脸颊紧紧地贴在对方的胸膛上,肌肉的轮廓与心脏的跳动都近在咫尺。
她不太愿意回想那次糟糕的经历,也确实记不太清了。在那之后,也是青川从坍塌了大半的建筑物里找到了一条安的出路,一路把她背了出去。
最后,他们在警察赶到之前先一步离开了音乐学院。两个人都受了点伤,但青川坚决地表现出了对警察和医院的抗拒,筑山便无奈地遂了他的愿,买了一些药品回家自己处理伤口,并且在警方前来做笔录的时候随意撒了个小谎。
“他救过我的命。”
短发女人用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将所有的一切精简为短短一句。
秋庭听了,有点意外地微微挑眉:“噢,所以你就动心了?”
“别胡说。我只是阐述事实,你从哪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筑山口气强硬地否认,随后突然垂下眼,似乎有些出神,自言自语一般地补充道。
“而且,那个人,说不定是我的……”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秋庭见她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也失了追问的心思,便靠在沙发背上仰头出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我听说你去拜访那个毛利侦探了。有什么事吗?”
“有东西丢了,请侦探帮忙找找。”
“那可是‘沉睡的小五郎’,你可真会使唤人。”
秋庭失笑摇头。她曾经在堂本音乐厅事件中与毛利一家有过些接触,不过印象更加深刻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
“那小家伙是真的聪明,音感也不错的样子,只是一开口唱歌就跑调,根本不能听。”
“专业歌唱家的标准也太严格了。”
“你自己去听一次就知道了。”
筑山一脸淡然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饮料。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刚刚收到的简讯,抿起嘴唇微笑了一下。
“我差不多该走了,今天谢谢招待,怜子,改天再见。”
“你的小助手来了?”
“嗯,是啊。”
短发的女人站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秋庭将她送到玄关,双臂环胸地倚靠在墙上,随后,在筑山穿好鞋子,正要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地开口叫住了她。
“我说,晓子,你去找侦探……”秋庭与回过头来的女人四目相对,“你该不会是正在找什么麻烦的……或者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在比较熟悉的人眼里,筑山的身上确实能看出一些端倪:不说别的,一位名气不小的音乐制作人,分明不缺钱,却偏偏在杯户町位置偏僻的廉价公寓里租了房子,怎么想都很奇怪。
“有什么事的话……果然还是报警吧。”秋庭站在好友面前,注视着那双平静的蓝眼睛,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或者找毛利侦探商量一下。”
而筑山也定定地回望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她才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点头答道:
“我知道,放心吧。”
她当然会报警,当然也不抗拒向人求助——前提是,在合适的时机。
在她能够确认求助对象是可信任的人之后。
筑山微微阖了一下眼。
秋庭的怀疑没错,她之所以选择那栋公寓作为住所,确实是有目的的——靠近四年前那场汽车爆炸事件的现场。
那封奇怪的信件寄到了筑山在静冈县的养父母家中,撕开的纸张和意义不明的数字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当她注意到纸上那一小块血迹、以及信封角落上小小的“光”字时,立刻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信是从东京寄来的。筑山通过留下的邮票和邮戳一直找到了杯户町附近,然后在上学和写歌之余留心打听起当时的事,最后从众多居民的口中拼凑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事件。
一辆汽车意外起火,车上一名年轻男子因此死亡。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事情明明发生在十二月,已经入冬的季节,白天似乎还下了一点雪,哪儿会有车子在这种大冷天里着火爆炸。
那不是事故,而是一场无人知晓,或是让警方无法对外公布的谋杀。而一旦确定了这一点,手上捏着的那张薄薄的信封顿时变得无比沉重。
要怎么做?
筑山回到家,锁紧门窗,坐到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幽蓝的屏幕上显示出简洁明了的三个数字,然而悬停在拨号键上方的拇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直到几分钟后,屏幕变黑,她才疲惫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将手机丢到了一旁。
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样毫无证据地直接报警,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如果说那件事与她多年未见的哥哥有关,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死去的那个人就是他,那么至少要先弄清楚——这封只有一串数字的暗号信究竟是要传达什么讯息。
214761630877,十二位,没有规律的数字组合,在缺少提示和线索,甚至对答案是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行破译,本来就难度极高,即使某刻灵光一现有了点想法,也根本就无从验证。
筑山皱着眉抓起那张信封,把一角泡进水里,破坏掉了唯一能够指示信件来源的邮票和邮戳。一周之后,她搬进了杯户町四丁目的廉租房,靠近爆炸案现场的地方。
“……筑山小姐?筑山小姐?!”
来自身旁的呼唤声让她从出神的状态中惊醒。筑山的身体微微一震,恢复焦距的眼中慢慢地显出了黑发青年的轮廓。
“……啊,青川,有事?”
“有事的应该是筑山小姐你吧?在想什么呢?”青川正在开车,因而只是快速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又立刻正视前方。
“没什么。”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将手肘撑到窗沿上,微微偏过头,轻盈的目光落在司机干净的侧脸上,停顿一下后答道,“只是感觉你长得帅,就多看了几眼。”
这个回答让青川有些始料未及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哭笑不得地扬了扬嘴角:“请不要取笑我啊,老师。”
故意说出口的称呼像是在回敬她的玩笑话,但这一次却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反驳。
只见筑山移开了视线,也和青川一样望向挡风玻璃外的道路,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一本正经地开了口:
“我说,青川……你的名字,是叫做‘光’吧。”
“嗯?嗯……是啊。怎么了吗?”
“没事。”女人闭上眼,微微仰头靠上座椅靠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真是个好名字。”
青川或许是听见了,便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出声,忽然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前方站在路中间的几个人影,正张开双臂不停地挥舞着。
他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尔后打开车窗,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我的车突然抛锚,问了修理厂的人,说是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来。能不能麻烦二位载我们一程?”一个身材胖胖的老人弯着腰,不好意思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原来如此。可以吗,筑山……筑山小姐?!”
征求意见的话说了一半,讲话的对象突然从副驾驶上往青川的方向探出身体,挤进他与方向盘之间的空隙,单手撑在座椅边缘上,指尖若有若无地碰着他的大腿。
“你是那个毛利侦探家的小孩?”她从驾驶座一边开启的窗户里看见了站在老人身边的眼镜男孩,有些吃惊地挑起眉。
面熟的脸孔显然也让柯南十分惊讶:“咦?是上次的委托人姐姐……!”
不远处的另外几个小孩子听闻,立刻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事情的始末。筑山不想多浪费时间,便抬了一下下巴,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行了,上车吧,反正我们也要回市区。”
话音刚落,她正要直起身,一只手却先一步揽住了腰,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道扶着她的身体回到了原位。
“这样很危险啊,筑山小姐,请不要突然靠过来,磕到了怎么办。”
青川放开手,一脸严肃地讲起了安全教育,最后收获了一个瞪眼,以及一句小声的嘟囔:“……啧,老爹。”
“我听见咯。”
“就是说给你听的,笨蛋!”
“好了好了,快点把安全带系好。”
筑山又咂了一下舌,扭过头看向窗外。姓阿笠的老人要留下来等修车厂的人,几个孩子和他说了再见,便争先恐后地爬进了后座。柯南和另一个茶色短发的女孩子走在最后,靠近车门的时候,却见那个女孩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柯南的衣角,颤抖着躲向了他的背后。
目睹了全过程的筑山困惑地皱起眉。
如果她没有看错,刚刚那个女孩好像……非常惊恐地看了她一眼。
她很吓人吗?
筑山的眉心收得更紧了。她轻轻地敲了两下车窗框,忍不住出言催促,紧接着,只见那边正在说着悄悄话的两个小孩子同时颤抖了一下。柯南转过身来,扯开嘴角故作轻松地回答了一句,迈开脚步跑了过来。
而那个小女孩却是低着脑袋,扭头跑回了阿笠博士身边,飞快地钻进了那辆黄色的甲壳虫。
“那个小姑娘不过来吗?”
“嗯……嗯!她说要和阿笠博士一起等人来。”
筑山半信半疑地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了阿笠博士挡在车门前的胖胖的身影。青川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也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她的脸色不太好。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直接送她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想她一定只是怕生!”柯南大声地回答道,带着浓浓的欲盖弥彰的味道,另外几个孩子发言的企图也被他直接地打断。筑山与青川短暂地对视一眼,前者懒得刨根问底,后者耸了耸肩,也表示不知其所以然。
车子进入东京市区,向米花町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方向驶去,在刚刚到达五丁目的时候,他们不太走运地碰上了堵车。
“真是的……根本就挪不动嘛。”
“也许是前面出了事故。”青川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看起来比坐在旁边玩手机的女人有耐心多了。
又是几分钟过去,他们仅仅向前移动了不到一百米。这下不仅是筑山,就连后排的几个小孩子也开始吵闹抱怨起来。青川稍微思索一下,转过身说道:
“这里距离侦探事务所很近了。你们认路的话,不如就在这里下车,走路过去应该要快多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青川在路边停了车,与孩子们告别,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也被感染了一样露出微笑,关上车窗准备换一条路回家,却在转头的瞬间撞进了女人灰蓝的眼眸。
“……怎么了?”
筑山沉默地注视着他,几秒之后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导航软件的地图界面,几条主要道路上用带有颜色的线条标注出了路况。
“没什么。”她缓慢地开口答道,“调头吧,我们平常习惯走的那条路……现在没有堵车。”
意有所指的话中显然蕴藏了某种深意。敲打方向盘的手指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黑发青年向她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后脑勺。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拥堵的道路和缓慢下落的夕阳都被抛在身后,目之所及的只有一片鲜艳的火烧云。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将脑袋靠在窗户玻璃上,半眯的眼睛顺着动作望向倒退的建筑物,然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着。
黑发青年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转头,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她流露出的疲惫,语调轻缓地开口,打破了蔓延许久的沉默:
“筑山小姐?别睡过去了,我们就快到……”
“青川。”清亮却带有一点困倦的嗓音突兀打断道。
“……嗯?”
“我想听你弹琴了。”
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引擎熄火的那一刹那,寂静的狭窄空间里响起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回答:
“——好啊。”
音乐厅爆炸案是战栗的乐谱,秋庭怜子也是,我好喜欢这个剧场版,管风琴真好听
以及我觉得应该说一下,青川这个姓是光叔的马甲(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不要去搜啦hhhhhh没有特别的含义,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他姓绿川而已
最近开学加实习超忙,天天开会写报告,今天终于交了一稿,我能好好睡一觉了otl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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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制作人与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