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无法再把车开进去的深山,我和安室下车向深处跑去,身上能当作武器的只有从波洛咖啡厅带出来的小刀。
“希望不会给后来去店里却找不到店员的客人带来困扰。”我说。
“怎么还在想那种事,”安室拉了我一把,“专心看路。”
“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追上。”我往后瞟了一眼,“琴酒来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的听力很好,比普通人强很多很多——你也是因此才暴露的。”
“原来是这样……安娜?”
我停下了脚步。
“已经没有逃的必要了,这里很好,很适合作为决战的场地。”
郁郁葱葱的森林,蓬勃茂盛的生命。
非常适合……做葬身之地。
·
隔着大约二十米,我和安室正跟琴酒对视着,伏特加一如既往跟在他大哥的身后,枪口指着挡在我身前的安室。
“波本,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琴酒的笑带着森然的寒意。
“不过你还活着,恰巧证明了她的能力。”
我知道一定还有狙|击手藏在别的方向,这样拖下去,琴酒很快就会下令开枪杀死安室,他的耐心可向来都不怎么好。
“到这边来,卡拉美拉,”琴酒的目光移向我的脸,“我可以给波本留个全尸。”
“这还真是久违的称呼啊,琴酒。”我歪了歪头,嘲讽道,“上一个这样称呼我的人,已经被我哥哥夺走一切、就连死亡的权利也没剩下。”
琴酒向我们走近几步,口袋中的枪也拔了出来。
“透君,差不多是时候了。”我轻声开口,握住了安室虚握着刀柄的手,“我不想死在琴酒手里,也不想被他带走、再次被送进实验室。”
“安娜……”
“老实说,虽然理智上决得透君将我交给琴酒是最好的选择,但透君不顾危险带我逃走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就像是两年前在那场爆|炸中被透君保护时一样。”我露出笑容,明媚地没有一丝阴霾,“也许换作是别的女孩、或是普通的陌生人,透君也会做一样的事,但恰好被保护的是我,感受到透君的温柔的人是我,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透君。”
安室没有说话。
“没关系,如果是透君的话,我完全不会害怕。”
我握着他的手,将刀尖顶在了自己的胸口,薄薄的皮肉下,心脏正平静地跳动着。
“杀死我。”
我说。
“就在这里,杀死我。”
琴酒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大概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但他如果知晓我的能力,应该知道我不会死,所以才更会觉得奇怪——
“不要耍无用的把戏,卡拉美拉,无论做什么你都无法逃走。”琴酒冷冷地说。
“遗言而已,给个机会让我说完不行吗?”我瞪了他一眼,又仰头望着安室,“没什么的,不会疼,真的,这是我的愿望,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吧。”
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不过,希望你能抱紧我。”
“我想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雨落下来了。
和绽放的血花一起。
心脏被我自己握着刀柄用力地搅碎,生命力迅速流失着,我扯了扯嘴角,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有雨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是个好天气呢……”
特别是对于植物生长来说。
“果然还是有点疼,抱歉,透君,稍微骗了你……”
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被安室紧紧抱进怀里,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又一次地面临死亡。而死亡,意味着重生。
那么……
绽放吧!生命——
·
好疼啊。
后背被暴发的藤蔓生生撕裂,鲜血涌出的同时,漫天乱长的粗壮藤蔓已然在地上深深地生根,并不断向外向上延伸开来,将我和安室紧紧裹在中央,一层又一层地叠加在外侧。
我再次睁开眼睛,身体正悬空在一根藤蔓上丝毫没有力气,安室就抱着那根藤蔓趴在不远处,看起来稍微受了一点伤,但应该不严重。
我咳出一口血,背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疼的我发抖。
哥哥应该也没有预见到这种情况吧,那根被他使用过能力的肋骨在我的身体中、汲取我的生命能量累积了这些年,在突然爆发之时,竟然创造出了半径几十米的巨大藤蔓球。
该说真不愧是半吸血鬼血统吗?
因冲击力而短暂昏迷的安室终于醒了过来,他扶着藤蔓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安娜……安娜?你还好吗?现在应该怎么做?你现在这样……”
我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只要我还活着,藤蔓就会无限再生,这是我的绝对防御结界,撑到明天完全没有问题。
哥哥能够感受到我身体里的「机关」被启动,现在的话,他们一定已经全员出动了吧。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无力的手被安室握紧,我想要告诉他如果撑不住了就喝我的血,但我说不出话,只能手上微微用力告诉他我还活着。
真是的……之后一定要把罪魁祸首的脑袋分离下来、挂在鱼钩上晒太阳。
不过,真的等到哥哥来到我身边时,那家伙应该早就死掉了吧。
明明还这么疼,竟然有点困了。
我还真是个怪物啊。
但是……暂时先睡一下——
·
疼痛在顷刻间褪去,我皱起眉头,意识到是有人将那根以我的生命为食的“肋骨”取了出来。
以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取出它的,一定得是个替身使者才行,是哥哥来了吗?
“安娜,安娜你醒醒——”
是安室的声音,虽然很好听,也很想去回应,但我现在实在太过虚弱,连睁开眼睛都没有力气,更别说是出声回应。
“她没事吧?伤口已经愈合了,可她为什么还没醒——”
被谁温柔地抱在怀里,虽然移动着、却稳得像是在坐新干线。
“她没那么容易死。”是迪亚波罗,“我不会让她死。”
是吗,是迪亚波罗来救我们了啊。
“热情的暗杀组已经抵达日本,正在进行‘工作’,她的存在对于暗杀组那些家伙是‘至宝’,就算被命令留活口,也不一定能留下多少。”迪亚波罗说,“她哥哥会在三小时内到达,和你的上层进行会谈。”
安室微楞:“也就是说——”
“战斗已经打响。没人可以觊觎热情的公主。”
呜哇这种说法,要是让前·公主特莉休听见,怕不是要一拳招呼上迪亚波罗的脸。
不过,哥哥会晚于暗杀组三个小时到达,应该是想在会谈之前夺得先机吧,也让暗杀组发泄一下怒火……在日本的地盘上这么做,稍微有点放肆啊。
哥哥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吧,不知道安室怎么想。
身体被轻轻平放在汽车后座,我终于稍微恢复些力气,微微睁开眼,抬手握住了安室的手。
“安娜!”
他的声音带颤。
“我……没事的。”我缓缓地说着,“你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有关系。”
“再喝一点我的血……听话,然后、去做你该做的事。”
不知道白天的炸|弹预告事件解决了没有,即便不管那个事件,他也还有剿灭酒厂的任务。
“安娜——”
“你是公安警察对吧,透君?不、零,你应该去你的战场。”
安静了半响,安室握紧了我的手,又轻轻放开。
“我明白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转向迪亚波罗的方向。
“她就拜托你了。”
·
等我恢复到可以坐起之后,披着迪亚波罗的外套、捧着汉堡小口啃着的时候,迪亚波罗向我转述了一些哥哥告知他的情报。
比如说酒厂的核心目的就是「永生」,一方面试图制作人工智能使思维永存,一方面试图制造药物使人不再老去——他们当然也有着起死回生这种不着边际的梦想,而我这个不会死去的异类,足以使他们狂热到不惧热情的替身使者。
可惜他们没机会找到石鬼面,不然这世界可能早就被吸血鬼统治了。
“死前给你发了定位还真是做对了,不过其实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开车来找我。”我说,“我的本意是让你把定位发给哥哥,虽然他能够感知到我的位置,但很难描述给别人。”
迪亚波罗回身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发动了车。
我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去,夜幕之中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个巨大的藤蔓球,即便在我不再为它供给养分的现在、它也依旧存在着。如果SPW基金会不派人来处理的话,这株突然出现的巨大植物可能会被当作某个人类未解之谜吧。
迪亚波罗找到我是在我死亡的十小时后,然后我又在车上休息了两个小时,现在这个时间,哥哥说不定已经到机场了。
“我们去哪里?”
虽然现在攻守翻转、酒厂成为了猎物,但我所熟悉的地方都说不上安全,我总不可能去公安厅过夜,也不知道大使馆的隔离结束了没有。
迪亚波罗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显示的邮件里赫然是一个东京的地址。
“啊……空条宅?承太郎先生以前的家吗?”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哥哥的邮件发了过来,说他工作结束后立刻就来看我,嘱咐我放心,我忙回复过去说我已经没事了,晚些时候见。
迪亚波罗却突然开口:“你让安室透杀死自己、你不敢自杀吗?”
“这只是一点小心机,”我否认了他的话,“反正我都要死一次,自杀和被他杀死,肯定是后者留给他的印象深刻。”
“你这么喜欢他?”
我点点头:“今天、不、过了零点应该说是昨天了吧,昨天的事情后,我确实更喜欢他了。”
而迪亚波罗幽幽地说出之前隐藏起来的情报:“先头部队不止有暗杀组,情报组也出动了大部分,目的是酒厂的资料和各种数据。”
我愣了一秒。
这确实是不能告诉安室的情报,虽然我觉得以他的脑力大概能够猜到。既然暗杀组都已经来到日本,那没理由能挣钱的不来。
“不愧是哥哥。”
即便生气,还是能冷静地想到对热情最有利的方案,这也会是热情和各个国家的情报组织交涉的筹码。也许哥哥早就在计划这么做,而我的死亡催化了这样的结果。
那么现在住的地方找好了,晚餐也吃了……好想赶紧洗个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