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服部平次还在做梦。jiujiuzuowen
梦里是新干线的轨道,站台空旷而又安静,永山香理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樱花色的双肩包和半米空气,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然后新干线呼啸而来,列车进站的提示语音来得突兀且刺耳,女孩子转过头来,原本漫无焦距的目光隔了几秒才聚焦在他脸上,笑了笑,慢慢开口。
“平次、”她喊完他的名字,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顿了顿,又坚持说下去。“我要走啦。”
走?
走去哪?
大概是梦境多多少少削弱了思维的敏捷度,服部平次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擅自报名了关西以外的围棋比赛,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十五岁的那一年。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下来会响起车门即将关闭的警告铃,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等待着那一声道别的永山香理终于决定上车,转过去的那一刹那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面上,于是十五岁的服部平次总算有理由抓住她的背包。
“这副样子就不要去东京丢脸了。”他恶声恶气的凶她,又粗暴的把那颗硬脑袋安置在柔软肩窝。“不想走的话,就留下来。”
正值青春的少年,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唯独害怕看见女孩子的眼泪,平日里她只是眼眶泛红就会让他手足无措,更何况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到就提前开始手足无措起来,服部平次宁可向那个狐狸眼的混蛋大叔低头服软,也绝对不想要看到自己的小青梅落下温热泪珠。
可就算是这样的服部平次,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最庆幸的,竟也是女孩子的这一哭。
她的眼泪给了那时候逞强着不表现出软弱情绪的少年最坚强的勇气和最妥帖的理由,让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将女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梦里的永山香理没有哭。
她眼角泛着红,却只是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笑容,并不转身,只是后退了一步,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缝隙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缓缓闭合的车门更是阻隔了所有声音,服部平次努力辨认着女孩子的口型,一时间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永山香理说:“再见啦,平次。”
然后列车开始行驶,他如梦初醒一样追逐着钢铁巨龙,风声凛冽的倒灌进脖颈,敞开的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声音在出口的一瞬间就七零八落,他徒劳的呼唤着,自己都听不清自己是否真的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挽留。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种表情,不应该是这种走向——她不该就这样离开!
不要走。
留下来,香理!
——留在我身边。
……
“今天有烤鱼和玉子烧,”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的力度试探性落在肩侧。“再不起床的话,会来不及吃早餐哦。”
服部平次惊魂未定的睁开了眼睛。
大脑中仍残留着某种微妙的失重感,与失去有关的恐慌情绪实在是过于真实,在梦中离去的那个人却还好端端的跪坐在身边——他沉默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原本只是奉命来叫竹马君起床的少女有些担心的伸出手背碰了碰他额头,却被对方一把扯进了怀里。
“……平次?”
是真的。
熟悉的气息盈满鼻腔,怀中的身躯温暖而又柔软,于是失控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服部平次用下巴抵住女孩子肩头,并不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
“抱歉香理,一分钟就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涌起一种荒谬的喜悦,明明从未失去过,却感觉这个拥抱像是暌违已久的失而复得。“再让我抱一分钟。”
被突然抱住的女孩子并没有挣扎,也没有立刻做出回答,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服部平次心想自己这么突然的举动果然还是吓到了她,有些恋恋不舍的决定松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被回抱住了。
“是做噩梦……了吗?”
少女有些犹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凉的手掌温柔摩挲过因情绪过激而绷直的脊背,服部平次突然就安心了下来,慢慢将自身的重量托付到对方身上。
“啊,”他在女孩子肩窝处蹭了蹭,半真半假地说道。“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于是越过腰间的力道就更加温柔了一点,服部平次在外向来是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从没有这样近乎直白示弱的时候,永山香理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轻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温声软语的安抚。
“没关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简单的安慰似乎有些过于单薄,顿了顿,又说。“不是真的,所以……没关系。”
她没有问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噩梦,这正是永山香理的体贴之处,然而服部平次却突然很想她问一问,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回答她,是因为梦到了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