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zhongqiuzuowen
毕竟是侦探,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是更着重于客观事实,叙述手法相当朴实无华平淡无味,比如他是在云霄飞车上遇到那两个男人,他就会说‘我在云霄飞车上遇到了那两个男人’,最多补充一句‘那个长头发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绝不会说,‘那个人的头发很长,披散下来,像是淡薄的月光,可从他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和的气息,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黑暗……’
所以就算那个夜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放在他嘴里,也不过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的普通事件。
在云霄飞车上遇到了有点在意的黑衣男人,秉着侦探的好奇心跟踪查探,在窥破了一宗黑暗交易后被人打闷棍喂了药,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已经回忆过无数次,他再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激烈表情。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让听的人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服部平次不得不承认这也许会是他所知道的最离奇的事件没有之一。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工藤新一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沉默就呼啸着侵袭了整座车库。
穿着厚大衣的小少年大概是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从漏着油的那辆车前离开,走了几步,矮下身准备出去。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听到服部平次这样说,愣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来自大阪的黑皮肤侦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站直了,手扶在帽檐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工藤新一。”
这是对方第二次连名带姓的喊他,刚刚这样喊的时候是拆穿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再郑重其事的来这么一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小少年退了回来。
他单手摘下了眼镜,这副眼镜最初是用作掩藏身份,此时此刻最大的秘密都被自己交代得一干二净,那无论是眼镜还是演技,都没有什么必要。
“我问过事务所的那位小姐,她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听见服部平次的声音。“为什么香理会知道?”
其实永山香理也不知道,他对她说的是工藤新一接受了一个秘密任务,所以不能去学校也不能抛头露面。
但小少年又清楚,服部平次想要的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个为什么。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也许会有月亮,也许没有。也许会有晚风,也许没有。也许会有人潮,也许没有。
可一定会有光落在永山香理的眼睛里,会有温柔气流拂过她发梢,少女唇角弯起的微笑足以让所有的喧嚣都静默沉淀下去。
然后她会说——
【工藤君今天出现的事情,是个秘密哦。】
为什么永山香理会知道呢?
因为那个时候她打电话来问,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所以就扯了这样的谎。
为什么毛利兰不知道呢?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从阿笠博士那里拿到变声器,仅凭江户川柯南的身份,他谁都没法取信。
而后来拿到了变声器,也能够在电话里用工藤新一的声音跟其他人联络,他有认真考虑过要如何安抚自己的青梅,发现如果用秘密任务这个理由并没有办法很好的瞒天过海。
他在毛利兰心目中的地位过于无所不能,女孩子甚至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工藤新一无法在一周内破掉的案子,更谈何是这种不定归期的所谓秘密任务。
所以电话里的那个工藤新一身边只能时时刻刻都有新的案件发生,牵绊住他归来的脚步。
那为什么当时他一定要回答永山香理呢?
他大可以跟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他跟所有人说的那样,七岁的江户川柯南有着年龄这种最能获取他人信赖的利器,当他露出天真笑容无辜表情的时候,没有人会再怀疑到他身上。
永山香理一定会相信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江户川柯南的人,他的每一个谎言都信得毫不犹豫,更多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必说谎,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就一定会体贴的自发后退一步,然后露出温和又包容的微笑。
不会继续追问,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提及。
“我不知道。”小少年苦笑了起来。
他的确不知道,如果当时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可从那之后他有无数次机会重新解释,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开过口呢?
在服部平次提起来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要跟永山香理重新解释这件事情。
好在服部平次并没有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关西的名侦探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径自把卷门拉高了一些,示意他出去。
“你出来得够久了,他们会担心的,工藤。”
工藤新一没力气计较这个突然变化的称呼。
他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然后才意识到在刚刚与对方的交锋中自己竟也出了一身冷汗,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子,看着对方慢慢的把车库的卷门复原归位。
隔着一道门,只能看见对方膝盖以下的位置。
“工藤,刚刚那个问题。”在他准备转身走人之前,服部平次又叫了他一声。“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这话说的轻巧,像是忘不忘记只取决于一念之间。小少年没有应好或不好,往掌心呵了口气,将车库里的尸体和服部平次统统抛在了身后。
那个机关的用处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并毁尸灭迹,车库的卷门关着,凶手必定还要来将这道门打开,服部平次留在那里是为了守株待兔,而他回去是为了告知其他人以防打草惊蛇,顺道阻截凶手的后路。
这种事放在两个高中生名侦探之间,就变成了无需言语就能达成的默契。
工藤新一承认服部平次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和同伴,所以即便对方说出了【就当我没问过】这样的话,他也不得不去慎重的考虑那个问题。
打开大门的时候在想,穿过走廊的时候在想,敲开房门的时候在想,直到进到屋里、接过永山香理递来的热茶为止,工藤新一都还在拼命的想为自己当时不符合常理的告知行为找出理由来。
——为什么永山香理会知道呢?
“有什么发现吗,柯南?”
茶水的温度适宜,被冻僵的双手从指间开始慢慢回暖,而准备好这一切的女孩子半蹲着站在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眼睛。
在这样的目光下,小少年突然福至心灵一样的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小胡子大叔会嫌他动作太慢,青梅会担心他回来得太晚,没有人寄希望于一个七岁的小学生真的能做出点什么,只有永山香理是不一样的。
对于江户川柯南这一身份来讲,只有永山香理会毫无保留的对他赋予全部信任。
可能正是因为永山香理过于相信他的缘故吧。
平成的福尔摩斯这样想。
所以他既不想再对她说谎,也不想让她担心。
“服部……哥哥说,要我们守在这里。”他定了定神。“等犯人一打开车库门,叔叔就可以去抓他了。”
变小之后带来的麻烦很多,称呼关系也算一个,小少年顿了一会儿才把那声哥哥喊出口,又想起当初自己刚刚变小那一会儿。
那个时候其实他还不太适应要叫同龄人哥哥姐姐,博士提醒过他一次,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提醒,他才获得了令小鬼头们艳羡不已的特权。
小胡子大叔啧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种安排。
他对于要【听从儿子辈的毛头小子的安排】这件事感到十分不爽,不过吃亏在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案情,沉睡的小五郎一出动势必万人瞩目,为了保密起见,不得不缩在小房间里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嘛……不管事实如何,总之小胡子大叔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就对了。
“到时候你们三个都不要给我乱跑。”他将大衣放在腿上,冲小少年的方向瞪了瞪眼睛。“尤其是你,柯南!”
在乱跑这方面小少年的确有数不尽的前科,被点名也无可厚非。
他有些无辜的抬起头。
“可是服部哥哥叫我去看好犯人,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比较不会暴露嘛。”
在通讯设备全部无法使用的情况下,确实也只能采取这种费力的盯人方式,毛利小五郎一时无言以对,皱着眉挥了挥手算是放行。
“真是的,那个臭小子怎么就放心让一个小孩子去干这么危——”他说到一半又惊觉那个臭小子的漂亮同伴兼自己女儿的漂亮同学还在场,被女儿踩了一脚,硬生生改了口。“重要的事情。”
香理倒是不以为意,冲露出抱歉表情看了过来的女孩子笑了笑。
“没有问题的。”她的语气里有种异乎寻常的肯定。“如果是柯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