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此时已是春季,瓦尔哈拉总部里为了美观而栽种的巨大樱树枝头长出了浅粉色的花蕾,在料峭的春风里颤颤地生长着。
“......首领,您是认真的?”秋原柳森向卷发女人再次确认,并且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得出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的事实,“我记得刚从老家回来的樾水大姐有花粉过敏症来着。”
他口中的樾水大姐名为樾水三风,是黄金之王为赫尔加挑选的秘书。因她在水户的家里不断地遭遇不幸,这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原本只是一个月的假期硬是被延长至数年。
“听说现在的樾水家只有她一个了,唯一的侄女被送到一户姓寒河江的远亲家里抚养。”她用手撑着桌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旁的秋原连忙放下文件上前搀扶,“我的身体还没有这么虚弱,柳森。”
赫尔加的身体因白银氏族的“不变”属性而像天上那位初始之王一样保持了数十年的不老,同样因能力保持着“不变”的还有病情。她的病情停留在二战时期的情况,除了勉强还能行动,她于那些躺在医院里的绝症患者并无差别。
“就算是这样也要注意啊,您的身体情况是我们所有人都极为关注的。”
“没事没事,我是不死之身。”
十分钟后,不管秋原柳森如何抗拒,安排在周末的赏花会就这样被确定了下来。
“赏花会?”
“对啊,首领说这周末要办一个赏花会,樾水大姐回来了嘛。“秋原笑着向各位解释,”对了,老幺还不认识樾水大姐吧,那可是个恐怖的女人。”
羽张还没见过樾水三风,因此对众人喜忧参半的情感不太理解,只觉得能和教官一起就是一件幸事。
他听说过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内容无非就是“过于依赖瓦尔哈拉的那条疯狗”,而作出这种评论的往往是那些意图控制青之王的政府高层。灰羽柊本人倒是不在意那些流言,“瓦尔哈拉控制青王的媒介”这种称呼可比之前诸如“祸津”还有“恶鬼”一类的外号好多了。
羽张迅仰慕着他的教官,无关情与爱,只是敬仰高于别的任何情感,让他难以生出任何可以称得上是“不敬”的心思。说是雏鸟情结也好,是依赖也罢,当年那个浑身披着阳光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就是他的神。
听春日寻的描述,羽张觉得那个樾水大姐应该是地狱修罗一样的存在。
“我说,樾水大姐也没有那么恐怖吧。”望月泷试图把羽张迅被叶朝实等人带进沟里去的思维拉回正轨。
热田见稻搓搓手臂,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话是这样说,但樾水大姐回来肯定是兴致勃勃要下厨的吧......”
“啊......”
当年那堪比爆破现场的厨房让他们记忆尤新,当然,还有樾水三风灿烂的微笑和手中散发着诡异气味的一坨焦黑。
“总不会比樱桃可乐炖柑橘更可怕的东西了吧......?”
羽张闻言,默默转过身打开终端里的日历查看当天是否有要事。
“真是可疑的停顿啊,泷,刚才是谁说樾水大姐没有那么恐怖的?”洗漱回来的灰羽柊一进门就听见叶朝实对望月泷的嘲讽,而房间里别的人则极为默契地翻着终端里的日历,希望在周末找个理由翘掉可能有樾水专属食品出现的赏花会。
“啊,教官!”
偶然抬头的羽张迅是第一个注意到灰羽柊回来的人,他朝对方招招手,坐到她身边:“教官,周末要出外勤吗?”
或许是因为两人坐得极近的缘故,她身上的洗发水气味径直扑进他的鼻间,那是极为浅淡的香气,像是用手指沾了水划过纸面,透明得像雪,却又带了些属于早春的阳光气息。
十八岁的少年比他的教官还要再高些,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和垂下的眼睑。
“不用。”
灰羽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答,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小心思一般,只用一句话就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念想:“首领说了,自卫队全员都要到场。”
“啊——首领好过分!”
“柳森,前几天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她没理会其他人的哀嚎,随手拢了拢落到眼前的鬓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秋原。
“是御前的三把手。”灰羽闻言,眯起眼。
“是吗。要这是那个人传来的假消息,自卫队逮捕对方的时候可能会全军覆没,就连首领也要和御前大人就此决裂也说不定。”
羽张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一旁的春日寻等人也注意到这里近乎凝固的氛围,拉着因灰羽周身突然散发出的一丝杀气而愣住的羽张离开秋原柳森的宿舍溜到庭院里。
春日寻回头看了眼宿舍所在的地方:“大姐头这是怎么了?我刚才有一瞬间竟然感觉她要杀了柳森......”
“怎么可能,那是冲着御前大人的三把手去的吧。”这话说得连叶朝实自己都不信,“大姐头没理由杀柳森啊,除非他——”
“一定是我们多想了......”
只有热田见稻才清楚他们这个被很快否定的猜测或许就是真相。
他想起那张被赫尔加撕碎了的纸条。
12.
“泷,你这是要和老幺一起出去采购?”
“是的,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顺路带回来吗?”
“让我想想......麻烦带点波子汽水回来吧。”
“我怎么不记得你喜欢波子汽水?”
“是给家里侄子的,我叔父走得早,留下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秋原柳森耸耸肩。
“真是辛苦了,柳森哥。”
不。他张了张口,最终只是笑了笑。
他唯独不愿这话从羽张嘴里吐出。
秋原柳森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三个人中就有羽张迅。
所幸赫尔加以接风宴不应由本人来主厨为由将樾水大姐赶出了厨房,否则这个赏花会绝不会有现在的半分热闹。
在羽张看来樾水三风是个认真到可怕的女人。她的头发盘成一个紧实的发髻,西服和衬衫的袖口一直拉到手腕,不管是身上哪一件外衣都没有一条褶皱,站在赫尔加身后时,脊背也是挺得笔直,完全看不出半点将唯一的侄女送去远亲家时的失落。尽管离开已有数年,在七海绿告知各类资料的所在地后便极为熟练地将它们以赫尔加的习惯摆放整齐。
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辅佐者。
羽张迅抱着这样的想法端着果汁坐到灰羽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座位就被固定在灰羽柊身边了,不管是自卫队的庆功宴还是瓦尔哈拉内部的宴会,他永远坐在灰羽身侧。
“像被大姐头包养的小白脸一样。”
“行了!朝实你再给我瞎扯我就把你舌头割了!”灰羽柊用喝空的酒瓶戳戳他的脊背,然后转身摸摸羽张的头,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安抚对方,尽管他们都知道羽张其实不在意。
羽张迅喜欢这种气氛。所有人都在一起说笑,没有四处作乱的不服管教的权外者,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外勤任务。
灰羽朝左边伸出手,因为那里坐着望月泷。对方像是知道她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从叶朝实那里顺了一瓶酒打开了瓶盖递给柊。两个人之间极为默契,无需过多的言语,只需一个动作就能懂得心中所想。
......有点难受......
羽张低头喝了口杯子里的橙汁。
他觉得心里涌出一种比橙汁酸得多的味道,舌尖也尝不到任何甜,只有浅淡的苦味。灰羽柊在他身旁同望月交谈,羽张和她挨得很近,却听不见两人的任何声音。
年轻的王察觉到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