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无论怎么说,羽张迅在瓦尔哈拉的日子还算充实。
上午挨打,下午跟着赫尔加学习如何去当一个好首领,晚上和自卫队的那群糙汉子们混在一起,听朝实大哥唱碧玉歌或是听他们互揭黑历史。
“在瓦尔哈拉待得还习惯吗,羽张?”作为自卫队三把手的叶朝实拉开幛子门,将瓦尔哈拉内部特供的宵夜端进来放在桌上,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地上,用手拎起一个和果子就往嘴里塞。
“还行。”
叶朝实暗自摇摇头。他知道少年心里有事情。羽张迅此时并不懂得去隐藏自己的情绪,于是它们就极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
在叶朝实起身打算离开,给羽张迅留下一个足以让他仔细思考的空间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那个……朝实先生。”
“怎么了?”
“……朝实先生觉得,‘王’应该是什么样的?”
王,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当王吗?
羽张迅不止一次在训练的间隙这样问自己,他也曾问过赫尔加和灰羽柊,然后得到了温柔的安慰和无情的嘲笑。
一个人说,你是最适合的,如果是你,一定可以。
另一个人说,不要瞎想这么多。想个屁,你成为青王的继任者只是因为石板它终于老糊涂了,让你这么个傻乎乎的国中生当王。所以不要想太多,当个明君也好暴君也罢,反正出去如果丢了人就别说是我灰羽柊教出来的学生。
“要看你是想当个明君还是暴君。”叶朝实没有回头。这种心理疏导他实在是不擅长。从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活到现在的硬汉更擅长去厮杀,羽张迅尽管已经被灰羽柊训练了几个月,但那些三脚猫功夫在叶朝实那里还不够看,他像叶朝生一样,还是太过柔弱了,在军队里养成的言语皆如刀刃的说话习惯不能用在他们身上。
大声说话产生的唾沫星子同样不适合他。
“肯定是明君啊,又会有哪个人想成为暴君。”
“但是很多明君最后都会变成暴君。远的不说,就昭和那老头子,听说过吧?前不久刚去世的那个。一开始不是还算开明,到最后就成了一个沉迷侵略和扩张的暴君?”
叶朝实承认自己有怨,所以他举的例子是昭和天皇而不是本国那个褒贬不一的始皇帝。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显然,“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两个形容词还是把羽张迅吓了一跳。
叶朝实的声音很平淡:“这就是王之怒。”
王,包括很多种。
明君、暴君、昏君、傀儡王。
他说,成王是一件很孤独的事,不同于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王座上只能容纳一个王,且必须只有一个。
房间里陷入沉默。
所以他才说望月泷那个狗头军师才更擅长这些东西。叶朝实想说些什么,却被迫进入另一种尴尬的境地。
“我听别人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比你具备什么样的特质更能主宰你的未来*。”
硬汉突然想起当年的事。
他当年也是像少年那样迷惘,身负重任,走着命定的路,无法回头也无法后悔,只有前进——
——唯有前进。
他大概是长大了,毕竟已经二十一了。
叶朝实伸手摸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支烟,叼在齿间。烟雾缭绕之间,他想起那个人。
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洛水之神。
羽张迅并不介意烟草的气味,见叶朝实突然陷入沉默,思绪显然是飘远了,他也没有再打扰这个很少去回忆过去的前辈。
千秋……
让叶朝实一生都怀着悔恨的女人叫千秋。
走火的枪支,满目的殷红……还有她解脱一般的表情。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叶朝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眼神,快乐、欣慰,唯独没有留恋。
“……早点休息吧,羽张。”
一支烟很快熄灭,带走了少年王者的自卑与迷茫,带走了铁血硬汉心中的那个本应在此世停留千秋万载的祸害。
4.
瓦尔哈拉的本质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民间组织,要不是背后有黄金之王这个大靠山,官方一早就该派人来取缔了。它游离于七大氏族之间,与石板选中的王相互磨合,于是它就成为了联系众王的纽带,一旦毁去,里世界就无法再隐藏。
坐在会客室主位上的卷发女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展现出自己身为上位者的锋芒。
“瓦尔哈拉是独立的,首相先生,所以还请回吧。”赫尔加的左右两边站着七海绿和灰羽柊。首相突然指着柊说:“你难道会放心把一条疯狗放在身边吗,赫尔加小姐?她当初可是杀了那个人。”
七海绿看见灰羽柊握着长棍的手紧了紧,就悄悄往她那里靠近几步。
赫尔加却像是没听出来对方到底想说什么,依旧将后背暴露在灰羽柊的眼前:“她不会动我。”
银白色的光辉出现在她周身,首相认出那是属于天上那位初始之王的色彩。
“——也动不了我。”
“你竟然……”他用手指着赫尔加,“他不是没有氏族吗!”
“没听说过就等于没有吗?看来国常路先生帮阿迪瞒得不错。”赫尔加指指窗外的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银白色长剑和巡视天空的飞艇。
“灰羽柊是我英灵殿的一员,之前是,现在也是,只要她愿意,她就一直都是那个持枪冲锋的女武神。”
……
终于把那个令人讨厌的大人物送走以后,赫尔加完全没有刚才锋芒毕露的样子,她趴在会客室的桌子上,手里拿着已经凉透的茶水。
“幸好有你们两个在我身边镇场子,要不然这还真谈不成。”
七海绿作为源家的大小姐,行为举止自然没有赫尔加这么放肆,薙刀放在手边,脊背挺得笔直。
“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绿,帮我和柊去见稻那里拿点东西吧。”
一直板着脸的绿颔首,带着薙刀离开会客室,顺手给她们带上了门。
“好了,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吧,柊。”她看向自首相说出那番话以后就一直沉默的灰羽柊,“如果是刚才那个,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可那是家。”
流浪的野狗不需要家,家对它们来说是仅仅存在于梦中的东西,过于美好和温暖,所以畏惧,怕它突然消失,而自己却早已沉溺在蜜罐子里,不愿再去品尝任何苦痛了。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那不过是家,偶尔也稍微放松一些吧。”
赫尔加盯着灰羽,温暖的浅棕色被深沉的黑色吞没。她把手放在那一头有点毛躁的黑色短发上,第二次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安抚这个不安的少女。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源自《HP》中邓校的话
*源自太宰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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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苍鸟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