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日是冰冷料峭的。风从四周吹来,带来镜湖上蕴杂了水气的凉意。
三重城最内那一层里,高高的伽蓝白塔底下,讲武堂内的气氛是一如既往的肃杀宁静。尽管这里出入的都是生气勃勃的少年精英,可整个庞大的讲武堂里,似乎没有丝毫的空气流动。
“你发什么疯啊云焕!”此刻正是休息时间,讲武堂内的子弟一贯的严肃而冰冷,便是私下交谈也会寻求安静场所,甚少高声讨论。然而,忽悠一声大吼却打破了众人习以为常的平静。
黑衣少年们纷纷侧目,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怒目瞪着另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因是争辩,说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不过一个冰族小奴隶,我又怎么知道是你家的?”卫默因是巫谢一族嫡出子弟,一贯的骄纵不羁,做梦也没想到对面那座冰山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儿”对他发难,他气得连苍白的脸色都涨红了一层,“就算是你家的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要为你家那小丫头片子奴仆出头?呵!你就不怕我们巫谢一族?”
他们在争执云焰的事情?云焕他.......飞廉在远处听着,不由得神色一凛,他急忙拨开众人,朝声源方向走去。
“小奴隶?我想你是搞错了一点,”云焕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有趣”的词汇,冷笑了一声。他神色如冰,一步一步的逼近卫默。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惶恐,卫默竟后退了好几步。云焕比他高出半个头来,又凌然而桀骜,在气势上牢牢的压过了卫默。他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眼中闪动着明灭不定的冷光,就在卫默耳边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三日前在叶城大街上,被你当众欺辱的那个小女孩不是别人。他是我的妹妹,巫真一族的三小姐——云焰!”
云焰?巫真一族?云家?三小姐?
怎么可能?野鸡怎会突然变成凤凰了?
卫默纵使荒唐,也断然不会胆大到去冒犯了十大门阀的嫡系小姐,这种事情如若传到了巫谢的耳朵里,又要受家规严惩不可!
卫默惊疑不定,当下只能强作镇定,只冷冷回视觉着云焕,反驳:“又是你家哪个穷亲戚过来投奔你了?你还认了她当妹妹——”
“卫默,”飞廉好容易才挤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到了卫默脸上,缓缓开口:“云焕说的是真的。云焰的确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才刚刚相认,相信不几日,云家有三小姐一事会传遍整个帝都吧。”
飞廉又将目光投到云焕的脸上,对方也在冷冷看着他,却不动声色,并没有阻了他的话头,“你仔细看看云焕,好好想一想,当日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模样上面与云焕非常相似?”
卫默悚然一惊,他细细地打量云焕,再凝神思索起记忆中的那个“小人儿”来,那样的眉眼,神情...虽只见了一面却令他难以忘记。
不错,不会错!与云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许只有以容貌闻名于帝都的云家,才能生出来那样一个绝色的美人坯子。
“我....我可是连她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到啊。飞廉可以作证!”方才理直气壮的卫默,声音不由得小了几分,他指了指一旁的飞廉。飞廉沉默地点点头。
云焕一把推开飞廉,抬手扔给卫默一张纸,冷冷道:“战书!”
“你?”卫默眼里闪过一丝不服的光,这般被云焕当众羞辱,如若一再的忍让退缩,日后还有谁会怕他?
“好!要战便战!当我怕你?”卫默不顾飞廉的劝阻,将那张战书高高举过头顶,“你的战书我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云焕,我们就趁此机会做个了断吧!”
讲武堂纪律严明,一贯禁止私下斗殴,可若下了战书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帝国重点培训的战士,亦然是未来的将帅之才。军人,自当勇武,并锐不可当。
卫默放的是狠话,可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比武,犯不着赌上身家性命,也没必要承担不可估量的后果。即便桀骜如云焕,他也不至于笨到真的下手重伤年轻贵族子弟。
然而,在云焕剑下败北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云焕作风坚决酷烈,根本不会给对手留一分情面,更不会让对方有体面的下台机会,似乎是猫捉老鼠一样,非要生生逼出每个人体内最后一分潜能才罢休。
这几年来,所有和他上台比武的讲武堂子弟,到最后都无一例外是被人扛下去的。有时候他下手重一点的,对方甚至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飞廉看着卫默的背影,不禁产生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此时,卫默与云焕正站在教官的面前,向教官请示着什么。教官先是神色复杂,隐隐有些不悦,半晌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讲武堂正中的广场上,一人多高的玉石高台占地广阔,正是比武切磋的比试台。
云焕挺立于场地中央,笔直如一杆竖起的钢枪,冷冷不可逼视。卫默站在云焕的对立面,咬牙硬是挺直了腰杆,双腿却不由自主微微打起战来,他故意昂起头,朝着云焕走去。
二人面对面,微微弯腰算是行了一礼。随后,卫默当先拔出利剑,率先刺了过去。云焕却不急着拔剑,他足间一点地面,避着剑锋,朝后掠去。卫默紧随着云焕闪避的追击,长不过尺的精铁军刀带出冷厉的青光,趁着云焕并未拔剑,他将平生所学的剑招劈手施展,第九式“破”连着“飞”,以及随之而来的杀招“断”!一连打出三招,云焕却连挡亦不挡,只是游刃有余的进行着闪避。
“你不是要比武吗?出招啊!”卫默怒道。
转眼已经十招,眼看在卫默的剑终于袭至云焕胸前。千钧一发之际,云焕如闪电般拔出了腰间佩剑,白光一闪,生生击中对手剑脊,将其逼退。
卫默倒退了三步,胸中气血翻涌,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我让你十招!”云焕冷声,他的唇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这样的眼神,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是蔑视吗?区区贱民,竟敢瞧不起世代贵族的巫谢一族?
卫默抹了抹唇角,拭去唇边刚刚溢出的一丝血迹。他眼神的眼神变了,阴狠如狼,炽热如火,他双手握剑,拼死抵抗起来。
台下一片哗然!这样的比试,真是不是云焕单方面的炫技吗?
“到底是何事?值得云焕这样大动干戈?”讲武堂其余人等皆立于比试台下面观战,承训站在飞廉身边旁边,忍不住对着好友发问:“刚刚也没听得明白。卫默是轻薄了云焕的亲妹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云焕有个妹妹?他们云家,不是只有巫真大人和云焕两个人吗?飞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跟着承训一道凑过来的,还有好事者青辂,连一贯冷素不合群的季航也朝这边看了几眼。
飞廉转头看看承训,又看看周围一群饶有兴致的同窗,只苦笑了一声,无奈道,“他们兄妹二人的事情,是一言难尽的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云焕也是刚刚才跟他妹妹云焰相认,是货真价实的亲妹妹。至于“轻薄”,”飞廉的剑眉蹙了起来,眼色忽然沉静下来,语气蓦然变得严肃,“承训,别再说出这样的话。她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卫默不识得她的身份,才想着将她抢走,最后也是未遂。可以这样说,那位小小姐并没有被卫默碰到一点儿。”
“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嘛。她没事就好!”承训面色微窘,心想就怪自己多嘴乱说了一句,帝都小姐自是金贵无比的,这明明是有惊无险的一件事,差一点就被他传成了既成事实,若是坏了那位小小姐的清誉半点,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了,幸好飞廉心细的很,当场就给解释的清清楚楚。
“就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卫默他敢对云焕的妹妹图谋不轨,也活该被云焕揍一顿!”承训正不发话,青辂却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飞廉的肩膀,问道:“飞廉你要不要来跟我赌一把?就赌卫默这次被云焕击败后,多长时间能下床走动怎么样。我猜三天。”
飞廉看看青辂那张爽朗的笑脸,先是怔了怔,随后跟着笑起来了。他摇摇头,“不,至少一周。”
台上完完全全是一边倒的形势,台下众人虽有心询问,飞廉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付着,始终不愿意透露云焕跟云焰是什么样的纠葛,为何突然相认。渐渐的,大家不约而同的熄了声,只静静的观战,等待着云焕赢的那一刻。
云焕,到底要将卫默磨到何种境地呢?
“哪儿来的小姑娘”
“真美啊!鲛人一族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了。”
“是个帝都小姐吧!这身披风只有贵族才穿得起吧”
"你干什么的?是没见过小女孩还是没见过帝都小姐?大惊小怪的”
“帝都小姐不稀奇,可这么好看的还真没见过。”
后方,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我找大哥哥!”小女孩语声清脆,动听地宛如黄莺出谷,她似不惧生人,开口便说:“这儿是讲武堂,大哥哥就在这儿听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