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隆庆元年十二月
天刚擦黑,陆绎下差往家赶,在门口遇上岑福,见他愁眉不展,笑问,“这是怎么了?”
岑福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霜打的茄子般回道,“夫人唤我去买些粗捻线。”
她要这些作甚?陆绎疑惑,挥手示意岑福快些去买,转身径直朝卧房走去。
是日隆冬,天气大寒,墙角的梅花开的却盛烈,今夏在靠窗边的小榻几上,认真的画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未抬,从嗓子里咕哝出一句,“大人,你先坐会,桌上有沏好的热茶,茶温正正好。”
他不禁失笑,行去倒了茶递到她手边,“描……花样子?”他这才看到今夏面前的篮子里布、线、针、花绷子、绣架、剪刀,还有别种精细的小物件,被她翻得凌乱不堪。
“我记着是这么描的,”她捏着炭笔,自言自语。
陆绎凑近,嘴角微微抽了下,忍着笑意,“嗯,描的很好。”
“真的?”她似不信。
“你该信我的,”恐她饮茶不便,陆绎索性执起茶杯送到她口边,今夏就着喝了口,摇摇头,他稍稍挪开茶杯,在她身边坐下,“六扇门这么闲了麽?”
“非也,非也,我正在办一件大案子。”她眉眼欢笑,十分神秘道。
“什么大案子?”陆绎奇道。
今夏却嘻嘻笑着往他怀里一歪,岔开话题,“我想给安儿绣个围涎,大杨说他近来学着用筷子,吃饭总是会掉进衣领里。”
“有绣坊,交给她们不就好了。”
陆绎心疼她既要办案,还要琢磨这些,遂拿过她手里的绣布,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缓缓搓着,今夏没法,只能暂且搁下,吃过晚饭,岑福将买来的粗捻线送来,今夏接过后,又一头扎进了吴妈房内,到了亥时,才打着哈欠返回卧房,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岁暮的最后几天,今夏忽然神秘与陆绎道:“大人,今年咱们去娘亲那过,好不好?”
陆绎点头,“都听你的。”
“那我先去娘亲家把屋子收拾出来,到时你直接来也有个现成的地儿,”她狡黠笑着,像是有些道行的小狐狸,偏还被陆绎一眼看透,他并未揭穿,反而攀上她腰肢,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夫人真是想的周到,”说着低头亲了亲她。
陆绎出现在西牌楼绣坊门口时,她一身朴素的冬袄,扮作寻常妇人,正手持招工的告示等着进去查验,杨岳也躲在角落,猛然瞧到锦衣卫,忙跑到今夏身边,“怎么了,你把今儿这事告诉陆大人了?”
后者满脸愕然,“我又不傻,怎会跟他说。”
结果,绣坊以涉嫌为城中商贾洗黑而被查封,所有的绣娘和帮工包括管事一并被带走,今夏气恼的蹦了老高,一把揪着陆绎的手臂,“你把人都带走了,那里头还有我盯的犯人呢。”
“他们涉嫌洗黑银,我得带回去。”陆绎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
“不成,别的我不管,就这个姑娘,你不能带走,”她抬手指着其中一人,低声道。
“乖,我手上有皇命,六扇门的文书可比不过皇上亲颁的,”他软声哄了哄。
今夏暗暗咬着银牙,“那也不成……不若,咱们一局定输赢,我输了,这姑娘我就不要了。”
“怎么个比法?”陆绎笑问。
“锤子、剪刀,布。”她瞪圆一双杏眼,身后的杨岳与岑福远远对视一下,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
“开始……”今夏拿手比划,陆绎有样学样,“锤子,剪刀。布!”
她的锤子,对上陆绎的布,败下阵来,顿时苦着脸认命的看着岑福将人押走。
杨岳扶额,“夏爷,你这招儿不行啊。”
陆绎凑近她,“你苦学了几日的绣功,原来是为了混进绣坊,陆夫人以身作则,当真叫人钦佩。”
“是麽?”今夏哼了一声,扭头跟杨岳回了六扇门。
次日,今夏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脸殷勤的替他穿衣净面,陆绎深感诧异,十分受用,出了陆府大门,岑福随行犹豫着看着他,“大人,您这……”
陆绎垂眸,这才瞥到腰际挂着两个荷包,左边并蒂鸳鸯,右边财源滚滚,甚是俗气,从绣法和寓意上看,除了今夏没有旁人。
“你不懂,快去备马。”他轻咳一声,无奈笑笑。
何止岑福不懂,整个北镇抚司的兄弟都不懂,陆绎腰间的荷包,在诏狱阴暗潮湿可怖的长廊下,成了一道抢眼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