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警衣之下 第1章 今夏

八月将尽，晏城的暑气仍未消散，走在街边树荫下还能听见蝉鸣。东区一条小巷子附近，老旧的电线杆不知疲倦地立在一家小超市门口，超市已经有些年头了，“集美便民店”的招牌都有些褪色，里面一个落地小风扇塑料壳都磨出了亮光，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老板举着手机，一边抽烟一边对着小视频乐呵，他一抬头，透过袅袅升起的烟圈儿看到一个年轻女子露出一口白牙。

“叔，”那人眯着一双大眼睛，笑的甜出蜜了，“我拿了两根老冰棍儿，再加一瓶桃子味的汽水，给你转账了。”

这人正是集美便利店的老顾客袁今夏。她留着齐肩短发，穿了一件男款T恤，一条到膝盖的宽松短裤，露出白皙的小腿，趿拉着一双拖鞋，一边把汽水和冰棍都放在结账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了扫码支付界面。

“呦，今夏呀，”老板收起手机，朝熟人打了个招呼，“成，挑下面的，冻的结实！这几天都不见你了，工作忙呀！”

“可不是吗，”袁今夏道，“工作996，丧心病狂！不过，”她神神秘秘地一眨眼，“我就要调去总局了！”

“那敢情好！”老板探出头，毫不吝啬地展示了他的秃顶，“工资要涨吧？”

今夏笑嘻嘻道：“借叔吉言！我走啦。”

她摆摆手，一蹦一跳地出了便利店，像一只窜的极快的小猫，转眼便进了小巷子。

袁今夏家住在三层，她才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了振聋发聩的声音——

“皇上，皇上，是臣错了！”

“拖下去！斩了！”

……

“妈——”袁今夏拖着长音喊道，“您能把电视声音调低点吗！”

袁敏——袁今夏的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眼都不舍得错过：“哎哎哎，别烦我，马上看完了，你看国超多帅啊！”

袁今夏无奈地拿起遥控，顺道瞥了一眼大火的电视剧，心道：“嗯，还可以吧，这颜值。”

她把冰棍儿放进冰箱，又拧开汽水，满足地喝了一大口。电视剧卡在了最紧张的地方，袁敏叹了一声，在片尾曲声音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哎呦。”

袁今夏：“可别太入戏了，都是瞎演的。哎，跟您说个好消息——我调岗手续都办好了，明天就去总局报到！”

袁敏眼睛一亮：“成啊闺女，不错，妈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对了，要不把对面小区的易老师也叫来……”

袁今夏斩钉截铁：“不叫！”

“你看看你，毕业三年了，啊，连个恋爱都没……”

袁今夏在心里默默跟着念完了这说过八百遍的台词：

你看看你，毕业三年了，啊，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警校那么多男孩子，怎么就没带回家一个呢？啊？你不操心，只好妈替你操心了。易老师是晏城一中的老师，一中啊，那可是重点高中，人家有编制，家里在市区还有房……

“闺女，”袁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你听我讲没有？”

袁今夏举手投降：“下次，妈，下次，今晚我要回屋整点东西，明天给新同事留个好印象！”

袁敏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可惜袁今夏是属乌鸦的——她确实给同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这个字，当真不敢提。

第二日一早袁今夏便霉运缠身，三十八路公交车迟迟不来，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却塞的满满当当，如同一盒沙丁鱼罐头。

“师傅，怎么回事啊！”车站有着急的乘客喊道。

“害，上一辆开到广场站，出故障啦，乘客都跑我这车上了，”司机万般无奈，“小姑娘，挤不上咱等下面……”

“不行啊，”袁今夏哭丧着脸，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张A4纸，企图夹在两个胖大叔中间，“麻烦让一让，哎，大哥，让一让，等下一辆我就迟到了！”

即便是暮夏清晨，人挤人的公交车也燥热无比，袁今夏心中绝望道：“我的新衬衫……”

她的新衬衫已经被汗浸透了，领子前的蝴蝶结扭成一团，出门前用夹子整理过的刘海儿已经成了狗啃状。

袁今夏生无可恋地过了一路，每一个红灯都等的无比焦心。“晏城警局”站终于到了，她艰难地挤下去，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手机便叮叮当当响起来。

“喂，今夏，我和我爸都到了，怎么没看见你？”

“大杨啊，“袁今夏气喘吁吁地跑起来，引人侧目咂舌，“我……那什么，我刚下公交，要不你跟杨老师先进去吧，别迟了，我跑过去，很快的！”

打电话的“大杨”名叫杨岳，是袁今夏警校同学兼死党兼分局同事。杨岳的父亲杨程万是个老刑警，在之前的案子里对袁今夏多有照顾，此后她便一直以“杨老师”相称。袁今夏、杨岳、杨程万都是这次从分局调至总局刚成立的专案组的成员。

杨岳挂了电话，扶着父亲道：“今夏让咱们先进去，她一会儿就到。”

杨程万之前追踪嫌犯受过伤，腿脚有些不便，专案组请他，也是看中了他多年的破案经验。杨岳则是警校同届生中擒拿格斗的佼佼者，杨程万举亲不避嫌，自豪地推荐了自己的儿子。

“好吧，”杨程万道，“那就去里面等今夏。”

总局门禁是人脸识别系统，“嘀嘀”两声后，绿光闪烁，二人顺利通过，来到了专案组61号办公室。

袁今夏一路狂奔，终于在7点58分赶到了门口，她尴尬地朝门卫笑了笑，单手理了理碎发，站在了识别镜头前——

“嘀嘀嘀！”

袁今夏：？？？

她咳了一声，重新站在镜头前——

“嘀嘀嘀嘀嘀！”

“这位女士，”门卫道，“您是来找人吗？”

“不是，”袁今夏尬笑，“我来上班的。”

苍天啊！！

袁今夏低头一看手机，已经是7点59分了！

“大哥，拜托让我进去吧！这个，这个是我身份证，登记一下，可以么？我8点要报到！”

门卫：“非工作人员需要预约，您是来上班的？是新人吗？”

袁今夏小鸡叨米般点头，心里一阵冒火。

门卫恪尽职守：“那我给人事的同事打电话。”

袁今夏绝望道：“昨天人事已经告诉我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听说专案组领导管的很严，我要迟到就完蛋了。”她一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大哥，通融一下吧……”

门卫小伙又尴尬又为难：“那个……”

他突然眼睛一亮：“专案组？新的专案组组长是陆队吧！那个人就是，他确认一下你的身份，我这儿登记一下，随后跟人事确认。”

袁今夏猛地回头，对上了一个男人的目光。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眉眼深邃，十分英俊，却因为绷着脸显得无比严肃，双唇紧闭，周身都是疏离的气息，就差把“别理我”三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门卫依然十分热情：“陆队早！”

此人正是专案组组长，也是市局刑侦队队长陆绎。

“娘啊，”袁今夏一时看的有些呆，“他只刷脸进警局吗？刷脸吃饭都可以了吧？”

陆绎朝门卫点点头，已经快站到镜头前了，又略略侧过身，看着眼前刘海凌乱、衬衫不整、在包里一通乱翻找身份证的……似乎是同事，问道：“看我干什么？”

袁今夏回过神，立正道：“陆队好！分局袁今夏，今天来报到。那个……”

她在陆绎看智障的眼神里，豁出脸皮：“刷脸系统不认我，陆队，带带我吧！”

五分钟后，陆绎和袁今夏迎着杨岳震惊的表情，一同出现在了61号办公室。袁今夏躬身溜到杨岳身边，长叹一口气。

“今夏，”杨岳偷偷问，“你……惹到陆队啦？”

袁今夏：“没啊？”

“他怎么一副不爽的表情？”杨岳奇道。

“陆队一贯这样，”坐在旁边的男人面不改色，“二位不用担心——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岑福，也是总局刑侦队的，请多关照。”

众人随便寒暄一番，便进入了正题。投屏亮起，陆绎站在台前，介绍了专案的情况。

“各位都是总局、分局的精英。”陆绎环视一周，眼神停在袁今夏身上，把“精英”两个字吐的有些慢，他实在没办法把分局强烈推荐的精英同事和这个手忙脚乱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

毕竟陆队严于律己，严于律人，是警校当年各项排名第一的校草、晏城警局屡破重案的风云人物。虽然传言说他才二十九岁便当上刑侦队队长有他老爹——省局大佬陆廷的原因，但同事们也不得不服气他的专业水平。陆绎是精英中的标杆，精英中的战斗机。

陆精英：“资料已经发给大家了，我们今天就简明扼要过一遍。”

“成立专案组是因为以下两个案子。第一，曹昆，于八月十一日在家身亡，死因中毒。现有证据指向了王麻子——一个无业青年，他有嫌疑在曹昆家中酒里下毒，并布置成密室。”

“第二个案子发生于三天前，死者名为周显已，根据现有调查结果，很可能是自杀。”

“但是，”陆绎放缓语速，沉声道，“这两个人，都和赤佬集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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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