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唐之袖在附近两个村落探了一圈，可惜这两个村子规模太小，上下不过三四十户人家，后院里只养了些鸡鸭，并无大型牲畜。她虽急需动物胆汁，可又不好宰了人家赖以为生的耕牛，本想着此番只得空手而归，不料却好运地在山间发现一处猎户舍下的陷阱，里面困着一只野羊和两只野兔。

按她所知的方子，以胆汁入解药，羊胆为上，四蹄动物次之，禽鸟鱼蛇为下。此时遇到现成的野羊，唐之袖顿时喜上眉梢，当即取木枝在陷阱边燃了一小堆火，将猎物拖出来，拿着小匕首杀羊取胆。

这野羊是只成年的公羊，体格健壮，分量不轻，唐之袖将两只野兔捆了个四脚朝天准备等会拎回去，一手拧断了野羊的脖子，打算取胆后再扔回陷阱里。她平日里杀人顺手，可庖丁这种大型牲畜却是头一遭，小匕首在这种情境下又不太好使，几刀下去后，羊血流了一地，那红红白白的腹腔脏器却令她有点傻眼。

血腥气很快飘散，湿漉漉的木枝冒出大量烟气，火光越来越小。眼看天光渐亮，唐之袖想给野羊留个全尸的念头也不得不打消，她用匕首先挑了羊肠出来丢在一边，摸到滑腻血淋的羊肝，小心翼翼地分离羊胆。

正在这时，系统插件忽然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叮当报警声，唐之袖愕然抬头，只见虚空中的插件面板上冒出两个突兀的小红点，分列左右以一种严密的合围姿态快速向她包抄过来。

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冒着青烟的火苗艰难地摇曳几下后，终于彻底熄灭，唐之袖右手一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两个形状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机关凭空出现在羊腹中，她另一手紧紧抓住尚未分离完的羊肝羊胆，在机关上迅速一按，整个人同时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扑，借着冲势连打了三个滚，随后迅速轻身上树，就在她扑出去的那一瞬，地上的羊尸骤然被拖飞出去，一抹雪亮的刀光无声无息地撕裂黑夜，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入她先前站立之处。

“！”

暗中突袭的两人完全没想过这一击会失手，不约而同地来了个急刹车，就在这时，那被拖飞的羊尸忽然如充了气一般迅速膨胀起来，紧接着“砰”地一声爆裂开来，肉块血沫四散飞溅，两人猝不及防，其中一人闪电般将另一人往身后一拉，刀光在他身前划出一个巨大的赤色圆盘，骤然闪灭，顷刻间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空气中血味甚浓，但仍挡不住机关炸开后的刺鼻毒烟，两人一击不中，立刻分散隐入黑暗，彼此间没有半句沟通，可见默契十足。唐之袖眼见插件上的小红点稍一分散，随后又如跗骨之蛆般朝着自己的藏身之处合围而来，哪里不明白自己这一手血腥就如黑暗中的明灯，情急之下，她只得甩手将羊肝丢进系统背包，再在原地撂下一个天绝地灭陷阱，随后运起内功扭身回旋高高跃起，直接冲出了树冠。微光之中，她的周身凌乱环绕着一圈圈肉眼几不可见的细丝，自上而下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隼，紧紧盯着下方黑黢黢的树丛。

乾坤无色，天绝地灭。

陷阱启动的一刹那，巨大的绞力直接将周围的树枝拧成碎块，也逼得直冲而上的两个小红点不得不后退闪避，唐之袖在空中看的分明，当下朝着一方甩出一把暴雨梨花针，同时周身连着陷阱的十七丝迅速收紧，强大的离心力猛地将她投向另个方向。

下方那人也是身手了得，朝后一翻躲过天绝地灭的陷阱范围，在树干上无声一踏，隔着繁密的树枝似乎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上空的动作，持刀不闪不畏地迎了上去。

“铛！”

弯刀一震磕飞了迎面而来的追命箭，黑衣男子顺势冲破了树冠的阻挡，正迎上受追命箭反作用力而滞留半空的唐之袖。

“你！”

唐之袖内心巨震，眼前的男子忽然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身侧打了一发裂石弩，再次逼退那人，于此同时，附近也传来另一人带着惊愕和迟疑的喊声：“袖袖，是你？”

他的突然发声令那黑衣男子短暂地停止了追击，唐之袖飘然落在树冠上，看着插件上那个一秒变黄的小圆点，心中的愕然完全不下于他。

“……秦煌？”

那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落下，隔着树枝与唐之袖对峙，插件上的黄点快速靠近，三下两下窜了上来，接着火光一闪，唐之袖条件反射地闭眼扭身往树后一缩，过了几秒才慢慢探出半张脸，正与拿着火折子的秦煌四目相接。

“……”

秦煌站在那黑衣男子身前，见到她的瞬间明显怔愣了一下，怀疑地扬了扬语调：“袖袖？”

唐之袖忽然想起自己从花山镇出来后就一直未卸下易容，连衣衫都是苗女打扮，去掉碍事的银饰后，极其性感暴露。她连忙缩回树后，一手捂脸匆匆打开外观商城换掉易容，又勾了件样式简单的披风匆匆一裹，这才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

和容夏对峙的时候无暇外物，之后又是趁夜赶路，根本无人在乎她的穿着打扮，现在被心有好感的异性看到，唐之袖只觉得一股热浪从头烧到脚，连指尖都微微发起抖来。

“是我。”她胡乱应了一声，同手同脚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直奔着地上的机关而去。

在两个暗藏杀机机关和天绝地灭陷阱的共同作用下，那一块地皮如今已经惨不忍睹，野羊的碎肉和骨头渣子溅得到处都是，犹如一个惨烈的爆炸现场，两只野兔一只被机关波及到、只剩下光溜溜一个头，另一只被吓得口吐白沫四脚抽搐，眼看着命不久矣。

唐之袖走过去将幸存的那只野兔拎起来，借着弯腰的动作将匆忙丢进系统背包的羊肝掏出来一看，顿时眼角直跳，那羊胆在刚才的动作中被波及，已经整个瘪了下去，刚掏出来胆汁立刻流了她一手，苦腥味简直要把血气都压下去了。

她无奈地叹口气，随手将那块血糊糊的羊肝往边上一丢，拧着白白的兔子毛擦了擦手。后头的秦煌大步跟上来，瞟了一眼被她扔掉的肉块，又盯着她连连打量，口中奇道：“真的是你？袖袖，你在这做什么？”

唐之袖没有回答，将兔子换了只手拎着，反问道：“刚才干嘛搞突袭？”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瞅，那黑衣男子也从远处缓慢地踱着步子靠近，站在离唐之袖五六步远的位置，皱着眉环视四周一地的碎肉，迟疑着道：“你是……在杀羊？”

他的嗓音低沉优雅，带着十分明显的异域腔调，听在耳中却给人带来一种过了电似的酥麻感，唐之袖下意识地偏头望去，而后悚然一惊——摇曳的火光下，那人的面容半明半暗，但仍能清晰地辨出，他的形貌与秦煌至少有七八分像！

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倏然从唐之袖脑中划过。

“明教护教法王，墨衫夜帝，卡卢比。”

她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名字，神情笃定。

黑衣男子没有反应，倒是秦煌笑了笑，并未否认。

唐之袖很快收回目光，卡卢比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她仍能感觉出他隐隐的疏离和戒备。

“我需要羊胆。”她指指地上的一摊碎肉，顿了一下，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点惋惜：“可惜了。”

秦煌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张了张口，半晌后才哭笑不得地道：“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扮成苗女、不生火、躲在这林子里弄得一地血气，就为了……杀羊？！”

唐之袖骤然脸红，抓着兔子掩饰性地晃了晃：“……你管我！”

就在这时，插件再一次发出了急促的叮当声，唐之袖下意识地随着插件指示的方向一看，表情不禁微微变了，插件面板上，三个聚在一起红点正以一种均匀的速度朝着自己飞快行来，按上面显示的距离变化来看，这三人的轻功皆是了得，即使是黑暗也没能阻住他们的步伐，明显是有恃无恐。

“你们有同行人？”她压低了声音发问，同时慢慢挪动脚步向后退去，摆出一副戒备的神色。

谁知卡卢比听了她的质疑，面上反而露出一抹隐隐的柔和，他扭头朝来人的方向看去，连方才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也迅速消散。秦煌更是一身轻松，朗声笑道：“不打紧的，自己人。”

自己人？

唐之袖还没细品出这话的含义，那三个红点便已冲出黑暗，在沾了血的草地前驻足。只见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风度翩翩，虽是须发半白、面上也沾染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却极为明亮，内息也最为绵长。紧随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与他容貌极为相近的中年文士，他嘴角带笑、看过来的目光温润宁和，一身深色的万花侠士衣袍，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良好气度修养，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眼见来者并非明教中人，唐之袖在诧异之余，心中也悄悄放松几分，她的目光随着卡卢比投向那第三人，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大脑嗡嗡作响，血管内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彻底凝固，随后嘶吼着咆哮倒流起来，激得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那人是个神情清冷、眉目秀美、身着蓝白道袍的女子，淡淡的目光在明灭不定的光火中，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