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墓衣行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五万两银子的马，说买就买。

唐之袖酸不拉唧地瞅了唐小婉一眼，心里想着这事若是被唐贾知道，那老爷子只怕又会指天骂地喷上一通。还有叶凡，除了幼时流浪那阵子，其他时间里无论是藏剑山庄还是王遗风都没有在物质上亏待他，因而此时丝毫没有两人正一起败家的觉悟。

若只有唐小婉一个，唐之袖说不定还会劝上两句，可叶凡出身的藏剑山庄富庶非常，叶家兄长更是对这最小的弟弟照顾有加，便是为了面子，她也不愿让唐家人在叶凡面前留下个抠抠缩缩的印象，反正唐小婉乐意用自己的嫁妆，也碍不着她什么事。

想到这儿，她也懒得提醒唐小婉蜀道难行、以她的性子买了好马回去也是做摆设。她冲那马贩子招招手，牵过白马上下打量一阵，又指着边上两匹问道：“这俩什么价？”

那马贩子忙接口道：“姑娘不知，这匹母马早先便有客定了，也交了定金，而这一匹……”他摸了摸另一匹同样高大神骏的白马，赔笑道：“我等捉马总得有个合适的搭伴，金头子虽是匹马，却也是我等的伙计，还是最金贵的一个，实在不能舍了去。”

唐之袖了然，同时秦煌也从后方挤了过来，用一种称得上专业的手法在白马身上各处摸摸捏捏，随后十分诧异地道：“这不是草原马？是你们自己驯服的？”

那马贩子立刻一竖大拇指，恭维道：“这位公子好眼光，不瞒您说，这种绝尘马就是在前头不远的的白龙口捉到的。”

秦煌顿时大奇：“这里还产马？”

那马贩子呵呵一笑：“白龙口产马，不过，只产这一种好马。公子若是到过白龙口，便能知道那周围有马群，不过都是劣马，不值一提，但是劣马群中偶尔也会有这种绝尘马混杂其间。”

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样式别致的套马杆，信心十足地道：“像我等人便是靠捉这种绝尘马讨饭吃，因着白龙口地势与草原大不相同，绝尘马稀少又机灵，草原上那一套驯马功夫拿到这里半分不顶用，只有我等熟悉地势的山野之人，方能有幸捉到一两匹。我瞧着公子也是驯过马的，若是有意，不妨花二十两银子买副套马杆去试试，若是当真在野外遇上绝尘马又捉到了，那可不是件大喜事？若是不巧马神不给脸，便当是赏了我等几顿酒钱罢。”

“你这是连吃饭的家伙都卖？”秦煌稀奇道。

“哈哈，不怕您知道，倘若绝尘马那么容易捉，这里早就连马毛都剩不下一根了。”那马贩子不以为意地笑道：“每年那么多人冲着绝尘马的名声而来，真正捉到的又能有几个？便是我等自恃老贩子的，也曾过过两三年没捉到一匹的日子。这白龙口捉马啊，还是得看马神给不给脸，马儿虽有灵性，多叫几个人手也能围得它无处可逃，可若是连面都见不到，纵有千般手段，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他这话说的声情并茂，兼之那绝尘马确实一副好品相，周围几个原本嫌贵只肯围观的商家也不由得露出意动的神色。唐小婉见状有些着急，赶忙悄悄晃了晃唐之袖的手，唐之袖会意地点头，出声打断了那马贩子的喋喋不休：“好啦，说说你这马什么价？”

那马贩子伸直了一只手掌晃晃，同时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不能少了，弟兄们还等着银子糊口，今年是马神给脸面，才连着捉到两匹。若是我等有那门路贩去长安或东都，翻个两三倍都出得手。”

五万两，倒也值这个价。只是蜀地不便纵马，唐小婉又不是那等将门虎女，叶凡骑术虽不错，但志不在此，这马买回去未免明珠暗投。那三万八千两的温顺母马倒是合适，可惜又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唐之袖想了想，随即动作优雅地拢了拢披肩，道：“不压你多价，四万五千两。也别再说运去长安价值几何，如今朝廷对马匹管得严，这种马你若真运得出去，也不会在这里抛了。何况皇城脚下什么没有，多少胡商都带着草原名马，那些世家勋贵眼睛可刁呢，这马可没法子鹤立鸡群，加上一路的打点和税钱，能赚上多少谁能打包票。”

那马贩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话不能这么说……”

唐之袖一摆手，不容置疑地道：“我不耐烦和你扯价，就这么定了，你们运马有一手，且把这马带去白龙口阴山城，去唐家堡的堂口提银子，没人敢收你茶钱和路钱。”

那马贩子先前还欲抬价，听到唐之袖报出唐家堡之名后，却立刻忙不迭地应下了，甚至还露出一派欢喜的神色，而先前几个隐隐露出意动之色的商家闻言则立刻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只附和着旁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赞美之词。

瞿塘峡和白龙口都是□□泛滥的地界，像这等没什么势力又常年累月在此营生的马贩子，常常会被各路贼匪勒索，五万两银子卖出的马，一番孝敬后能留下三万两便算不错了。如今唐之袖摆明了用唐家堡的名号给他们做靠山，虽说被压了五千两，可最后能到手的绝对不会少于四万两，不怪他们此刻欢天喜地。

当下，那马贩子头领立刻指使手下写好了买卖契书，货物、价钱和交易地点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承诺只待将另一匹绝尘马送到买主手上后，便立刻动身前往阴山城。双方在契书上按了手印各持一份，唐书雁主动拿出五千两柜坊凭票付了定金。

双方交易完毕，那马贩子便退了摊子，围观之人见无热闹可看，只得怀着遗憾散了开去。几人见此时已经日头偏西，便随着那一众马贩子一并朝着码头走去。

那马贩子头领做成了生意，心情大好之下，一路便有意识地套着近乎。他也是见多识广的生意人，眼光和口才都十分了得，几句交谈后便知唐之袖和秦煌都是道上的人，又见他们处处关照唐小婉和叶凡，便心领神会地只说些白龙口的奇闻异事，不一会便引得了唐小婉和叶凡的全部注意力。

秦煌一直步履悠悠地缀在后方，不时打量着走在身边的马匹。他不开口时存在感极低，直到码头边上，他才指着一众马贩子的随行货物懒洋洋地道：“当家的，那二十两银子的套马杆，给我一副。”

此言一出，不待那马贩子头领催促，他的手下便机灵地散开包裹，挑出一副崭新的套马杆殷切地递了过来，口中奉承道：“公子也想试试运道？回头小的再给您一副地图，白龙口那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按着地图去找，至少比随意乱转来得好。”

唐之袖诧异地回头，见秦煌正拿着那套马杆试着，许是他用过这类玩意，没过一会便上了手。

“郎君真想捉？”

秦煌随手付了银子，在马贩子一片恭维声中笑笑道：“先买着，在下运道向来不错，指不定就遇上了。”

捉到一匹马，便是交给唐家堡去售卖，少说也能分到万两银子。唐之袖暗自算了算，不由得也多了几分心动，她有系统插件在手，在寻马方面多少有些便利，而且这白龙口既然有绝尘马，那其他地方，无量山、南屏山、黑龙沼，说不定也能找到赤蛇马、闪电马和里飞沙！有套马杆在背包，只要遇上了就是一笔横财！相较之下，二十两银子着实算不上什么。

“二十两，也给我来一套马杆！”

两人先后买下套马杆，倒把前面的马贩子头领引来了，他看着秦煌的架势，啧啧赞了两声，又出言指导了唐之袖套马杆的用法，才跟着感慨道：“我看两位武功高强，不是我等这些粗人能比得上的，此番定然不会空手而归。我若早些知道，定不会向两位卖这马杆，现在只求两位捉到了就走，好歹给我等留口饭吃。”

他的态度大方爽朗，又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一切，虽是奉承，但听在耳中也令人身心舒畅。唐小婉三人也凑了上来，一并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套马杆，口中问道：“这样好！之袖，我们在白龙口停一阵子，去捉马吧！”

唐之袖正有在白龙口打探消息的想法，便当场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临到了码头，一个十分机灵的马贩子很快去船上拿来了地图，几人展开一看，发现这就是街边常见的那种几十文一幅的地图，皆是手绘而成，十分粗糙，唯一不同的，就是在那些代表村落城池的图示周围的空白处用朱砂绘了大大小小的红圈，圈中有些形状怪异的小图案，另一个马贩子不好意思地上前指着解释，哪些是树林，哪些是山地，哪些又是马群……

唐之袖手里有先前在暗街花了不少钱弄到的精细地图，她皱着眉看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看懂了这幅粗糙地图。她抬眼一瞧，发现除了先前同样看过精细地图的秦煌，其他三人皆是一脸不知所云。

马贩子见状更是局促，结结巴巴解释了半天，最后还是那头领看不下去，抬手将他赶到一边，然后直接将地图一卷塞到秦煌手里，重重地拍了几下，道：“实在弄不懂，几位就只管去寻野马群。这图虽是我的人画的，可那帮小子捉马时也不见得都按着图走，白龙口的几伙同行也各有各的路子。还是刚才那话，捉马这活计，拼的就是运道。运道好了，连小马驹都能捉到。”

“小马驹难道不应该更好捉吗？”唐小婉听着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马贩子头领和善地笑了笑，有了那四万五千两银子兜底，又听了唐家堡的名号，他早已不敢小觑打扮平平的唐小婉三人，当下耐心解释道：“小姐这话可说错了，旁的马我不知，但这白龙口的绝尘马，三年以内的小马驹万金难求。我不跟几位打幌子，若真能捉到小马驹，万两黄金，少一个子我都不出！”

“为什么？”

“绝尘马成马少见，小马驹更是如此。不瞒各位，我在白龙口做了这些年营生，小马驹真是一次未见，便是同行里，捉到小马驹的据说只有两次，其中一次还是有人自称捉到了马驹，可旁人谁也没亲眼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马贩子头领摸着身边那匹名叫金头子的马，既羡慕又遗憾地道：“那小马驹比成马更有灵性，若是着人从小费心养起来，时时与人亲近，长成后就和人一般通灵。我那同行捉到的小马驹被一伙擅鉴宝相马的商家看到，当场砸便下黄金万两买了回去，随后又将带着的货都贱卖了，连夜将马驹运走，后来据说在长安卖出了天价，一辈子都吃穿不愁。我那同行原本还以为占了便宜，后来得知行情，悔得……噢，用读书人的话叫‘追悔莫及’，弄到现在跟疯魔了一样，天天蹲在野外找小马驹，连成马都不稀罕了。可他不想想，马神当年能看他一眼就是莫大的幸事，哪还能次次都得好脸面呢。”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嘴上嫌弃着，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羡艳。

“我等也不敢贪心，能多遇着几匹成马，就是马神给脸喽！”

他的这幅向往神情很好地感染了周围人的情绪，唐之袖也忍不住想入非非了一阵，回过神来后不禁哂笑一声。

或许是看到了她一脸梦幻的样子，秦煌将套马杆往腰间一挂，顺口道：“你喜欢吗？我给你抓一匹马驹？”

“只要你能抓到绝尘，是不是马驹我都喜欢。”唐之袖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道。

他两人习惯了刚才的角色扮演，一时半会没能转过弯来，可这番作态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别有深意。那些马贩子见状纷纷露出心领神会之色，并不说破，只七嘴八舌地向两人传授些捉马的要点。唯有唐书雁微微皱眉看着十分默契的两人，一丝莫名的不安逐渐漫上了心头。

只能捉到绿·螭·骢的忧桑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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