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连忙走了过来,半路却想起自己眼睛看不见,便问:“可是静姝的消息?”
“是。”叶晖老老实实地把信里的内容说给叶英听,“暗卫在城里潜伏了几日,揽月楼开业的时候有唐门弟子暗中闯入,却被人击退,我们的人夜里上去查看,就见到静姝了。”
心中一沉,静姝果然撒了谎,也不知之前是怎么避开了暗卫让人传回她不在的消息,“扬州可有发生什么事?”
叶晖知道叶英心中焦急,立刻道:“截止到寄信的时候还没有,静姝之前可能藏匿了自己的行迹,被暗卫发现以后兴许……唐傲天的行踪至今为止仍不明朗,我有嘱咐暗卫如果发现静姝还在扬州传信便改成一日一次,如有急事发生那就随时传信。”
唐门的人怎么会闯进揽月楼,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叶英拧着眉,“我去扬州一趟。”
叶晖没有吭声,目送着叶英跨出门槛,几步之后那道颀长的身影却停了下来,“三弟……”
叶晖看了看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叶炜,“盛先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过不了几日就到。”
叶炜一出事,叶家就派人去将盛长风请回来,只是盛老先生的住处离杭县有段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杭县。
叶英微微抿唇,心中似有挣扎,他不确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离开杭县,叶炜的伤势会不会突发什么状况。
半晌,他才缓声道:“等盛先生到了再做打算。”
“那静姝……”
俊眉深锁,初春料峭的寒风吹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我给她写封信,让她回来。”
此刻,叶英无比盼望静姝能乖乖听话回到藏剑山庄,可她会回来吗?
唐傲天登门后的一天,静姝又看到了那个执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他穿着杂役的衣服,端着茶盘低头站在楚穆身后。
她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个少年好好聊聊。
楚穆见静姝给自己比了个眼色,便会意退了出去,人走了之后,静姝让少年放下茶盘,“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
噗!
屋顶有人极不厚道地喷出一口茶水,随后骂骂咧咧地起身回房间去换洒了一身水的衣服,静姝冷眼往头顶一瞥,随后神色缓和地说道:“你的家人呢?”
“……”少年的脸色默了默,半晌才道:“都被山贼杀死了,我是被商队救下的,之后就一直留在商队里混口饭吃。”
“所以呢?你现在被这女人救了,就死缠烂打地想要跟在她身边,这跟屁虫的毛病是哪儿学的?”一晃神的功夫冷玉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回来,进门就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静姝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这耳根子软得连条跟屁虫都应付不了,还不得本公子帮你一把。”
少年死死地咬着唇,单薄的身形微微摇晃,脊背却挺得直直的,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低垂的眼眸憋出了一圈红。
“行了,你给我出去!”静姝看着头疼,不由冷下脸呵斥了一声。
少年打了个哆嗦,全身僵硬着仿佛只有双腿能动,机械性地转身迈开了步子。
“等等。”静姝连忙叫住往外走的少年,朝靠在门边一副等着看戏的男子呵道:“我让你出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遭嫌弃的冷玉耸耸肩,勉为其难地跨出门槛,一转身就靠在了门外,瞧瞧他多听话,这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屋里,静姝看着紧攥着拳的少年,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你想留在揽月楼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与你明说一点,我身边很危险,所以留在我身边的人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你……还远远不够。我知道你想报恩,但我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将来的某一天因我而送命,你明白吗?”
她深深地看着那双黝黑的眼,他跋山涉水从岳州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事已至此,她再把人遣回去不太合适,只能把他留下了,现在揽月楼的人手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多,多一个人办事会更轻松一些。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在前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少年不说话,只是仍旧低垂着头,她能看见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狗……”静姝蓦地收了声,觉得有些喊不出那个名字,也不知他几岁时父母双亡,这名字是谁给起的,“你姓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从记事起周围的人就这么叫他了,他是被叶家商队收留的孤儿,长大之后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父母被山贼所杀。
心中微顿,静姝看着面前瘦骨嶙峋的少年,不由觉得他身世可怜,“先安心在这里做事吧,你对扬州可能有些陌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问问身边的人,这里的人很好,不用担心。”
冷玉说她耳根子软,的确是软的,她也是个孤儿,若不是侥幸被顾心兰收养,只怕这些年她也会如此卑微地在红尘俗世里讨生活。
目送少年单薄的身影沿着楼梯下去,静姝微微叹了口气,余光瞥见仍旧靠在门边的男子,娥眉蹙紧了几分,“你今天的清静经抄完了?”
嘴角狠狠一抽,冷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全无翩翩公子的模样,“你倒是一天到晚惦记着这个,想知道的话自己查去!”
静姝扫了眼另一头的房间,当真走过去查他的功课,看得冷玉胸口又是一阵郁气,跟在她后面急急地摇着扇子,“本公子得把那本小破书抄到什么时候?”
“抄到你说话不那么刻薄为止。”静姝回身朝他一瞥,推开了冷玉房间的门,洒了一地的宣纸随着涌入的寒风翻转如浪,她愣了一愣,身后的人脸色有些异样,在静姝转身望去的时候把头一扭,面具后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也闭上了。
“你倒是……抄得挺多。”静姝顿了顿,粗粗估算了一下地上的这些纸张,不晓得冷玉自前天夜里以后又抄了多少遍,反正不是她每日要求的十遍。她弯腰捡起躺在脚边的纸卷,看着上面龙飞凤舞接连不断的字迹,紧紧地皱起了眉。
怪事,昨天早上她明明看到冷玉的心境稍稍收敛,怎么忽然之间愈发失控了起来?静姝看了看手中的纸卷,又抬眼去看站在门外的冷玉,“你是不是……”
“闭嘴,本公子好得很!”冷玉不耐烦地转过身,连扇子也不摇了,攥在手里力道大得出奇。
静姝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想这两日冷玉反常的行为,除了唐傲天登门的那一会,他不是窝在房间里就是躺在屋顶上,平时经常不见人影,如今倒是在阁楼一步都不曾出去。
难道是因为她把寻玉楼拆了让他无处可去?他不出门,会不会是闷坏了?
“我们出去走走?”
“不去。”冷玉大步地走进屋里往榻上一倒,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寻玉楼都让你给拆了,哪有什么地方给本公子找乐子!”
“你……”静姝不由皱紧了眉,“你少去那些风尘场所。”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和一个翻过身去的背影,静姝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冷玉这般怎么像个胡闹的孩子,想了想他面具后那张同叶英一般无二的脸,她又很快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叶英才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她看了眼满地的纸卷,“也好,那你休息一会吧,清静经抄十遍即可,抄的时候要多多感悟经文的深意,别只顾着抄写。”
“啰嗦!”
静姝无奈地摇了摇头,跨出房门前又看了眼背对着躺在榻上的男子,也不知道冷玉这样会不会有麻烦。
冷玉不出门,静姝还是想出门的,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出去并不妥当,但有一句话叫做引蛇出洞,她不制造一些空隙,怎么好让对方漏出马脚呢?
现在还是过年的好时候,扬州本就是天下商贾云集之地,各种稀罕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静姝想了想,当真沿着商铺一家一家地看起来。叶家的暗卫不远不近地隐在人群中跟着她,时刻留心着周围的可疑人物。
静姝想给叶琦菲买点新年礼物,虽说有些迟了,不过她和菲儿三年没见,叶晖每次来信都说叶琦菲念叨起她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小怨妇,她买点东西让人送回去,不晓得能不能让那小祖宗消消气。
叶琦菲今年应该八岁了,八岁的孩子会喜欢什么东西?静姝想了想自己八岁的时候,好似只知道在叶英的书房里看书……算了,以前叶炜每次看到都叫她呆子,还是换一个好。
叶家的商路如今四通八达,中原的小玩意儿想来搜罗了不少,以叶琦菲这样一个独苗苗的身份只怕手上不缺好物,不若找些番邦异域的东西让她开开眼界。
静姝观察着有孩童聚集的店铺,看到便走去瞧瞧,几家店下来遇上一个卖猫咪的商人,她看着笼子里有着紫色双瞳的猫咪,不由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鲜亮的毛色看起来是精心打理过的,头上戴着一串金色的链子,一双瑰紫色的眼睛很别致,她觉得新奇,“这猫好养活么?”
老板是个穿着异族服装的中年男子,一开口还带着些与中原格格不入的口音,看到静姝在猫笼边上蹲下眼底微微划过一丝暗芒,“这是波斯特产的波斯猫,每天只消喂一些清水和小鱼干,定期梳理毛发就好,调教起来很方便。”
静姝见它除了脖子上的铃铛以外尾巴还系着红色蝴蝶结,温顺的面容看着很优雅,心中略有所动,“我能抱抱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