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在饥荒世界的三百天 第49章 41梦魇

“听起来不妙。”

伴随着威尔逊鬼一般猛抬头，我对着他那张表情僵硬而发着惨白光芒的脸呼吸一窒。

他话音才落，我们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颤动，隆隆的声音自地心深处响起，由四面八方传导而来，敲击耳膜。混乱的震颤让我们难以保持平衡，威尔逊试图收回放在地面上的手站起来时被颠得猛一后仰，险些摔倒在地，我及时架住了他，在地震当中摇摇晃晃地保持站立。

我那不详的预感此刻伴随着地震就如同潮水般在脑中炸开，惊慌自骨中蔓延，心脏剧烈地收缩。就在下一刻，整片区域的数十灯箱在同时放射出强烈的红光！

那一道道光柱仿佛来自地底的视线，光芒愈来愈亮，最后使我完全不需要再依靠手中的提灯照明。脚下的地面在这颤抖之间也产生了变化，地皮上那些如同血管般的红色纹路亮了起来，在我颤抖地眼瞳中，那些蔓延在整片地域之上的鲜红光带仿若大地沸腾的血脉。

没有心情去捡地震掉下来的矿物石头，我和威尔逊迅速调整姿势，避开头顶噼里啪啦雨点般坠落的碎石，朝着来时的方向疾行而去。

威尔逊快被颠得东倒西歪还在努力向前跑，他在那些灯箱的光芒亮到极致时猛然回头。只见曾经他摸到过的地面之上，细小的裂缝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道裂隙自猩红的光芒中咧开，一道道暗影自其中爬出——

他万分坚信自己的理智并没有降低到能引来影怪的程度，而眼前魔幻的一幕却如此真实。巨喙梦魇如一道利刃划开现实的空间，剪刀般的大嘴开开合合，仿佛随时能铡下谁的头颅。

爬行梦魇也迈动着它的较短的触肢朝着我们的方向移动而来，它那小山般的身躯逐渐凝实，就像个大虱子，多足却走得不算很快。但也架不住每个缝隙间都有这些东西向外爬，而它们的目标通通是我们。

“它们的小脚很可爱，爬行的暗影生物慢吞吞地没有威胁，尖喙的暗影生物虽然跑得快咬人疼，但它苗条的身材……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影怪！威尔逊快跑！！”语速起飞的碎碎念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的声线，然而在见到那些排着队朝我们扑过来的梦魇浪潮之后，我还是被疯狂的气味给感染了。

尝试给自己洗脑失败，我和威尔逊开始了生死逃亡。潜伏的恐惧与爬行的混乱充斥着这个庞大的遗迹，威尔逊十分明智地在零点几秒内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别去尝试进攻，否则必将陷入苦战，我们如今最佳的抉择就是避战逃亡。假如能够躲过这些难以理解的暗影生物，那再好不过，可如果它们持续追在身后不得不面对的话，威尔逊自然知道最好的选择依然是跑，风筝它们是和这些暗影生物战斗时的基本战术。

遗迹中那些高大的石柱此时也亮了起来，诡异的粉红莹莹放光，使那看上去古朴威严的石柱仿佛长出了一块块斑驳的鳞片。在梦魇灯箱的照耀之下，连那些几镐子就能被敲掉的金色雕像也产生了异变，悬浮头像的面部狰狞，原本下弯的嘴巴此时却大张其口，双眼圆瞪，半透明胶质般的黑色噩梦燃料从它的双眼和嘴中流下。

法师的身上披起了黑色的破碎长袍，雕像开始从缝隙中渗出与组成身后怪物们同源的噩梦燃料。它们仿佛沉浸在极度恐惧之中，表情痛苦，噩梦燃料如同血液滴落，使这些雕像栩栩如生。

我们奔过废墟，绕开地上纹饰古老的盘子罐子，惊动休眠的破损发条主教和发条犀牛又迅速拉开距离甩脱仇恨。

现在我知道那些仿若来自深渊的哀嚎与尖锐的哨声是来自何处了，手中提灯摇晃，晕染开致命黑暗的光线随着奔跑的动作有规律地颤抖着。有什么东西在哀嚎，来自远古的生物在暴乱，梦魇钻出地面，疯狂的气味浸染着理智尚存的生命。

“梦魇循环。”

威尔逊在这场惊悚的长跑中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开口时只能从起伏不定的呼吸中间凑出零散的单词组成句子。

我们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和那成群结队的影怪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威尔逊似乎决定在此时停下，他如此坚定地望着远方，抓着我胳膊的手纹丝不动，掌心炽热。

在那令人头痛欲裂的尖啸与杂乱乐声中，我也定住了自己的双腿，一时间耳边尽是疯狂的心跳与撕心裂肺的喘息。

“那是……什么？”我需要大喘气才能喷出连串的单词。

“废墟以一种叫做“噩梦循环”的流动状态存在，当魔法状态变得强烈时，地震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威尔逊的脸在我扭曲的视野里模糊不清，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每个音节都还在它理应排列的位置上。

他扯住我的肩膀，这让我向前趔趄了一下，朝着他的方向。紧接着，他的双手都抓住了我的两条胳膊，仿佛要牢牢把我按在原地，不论是颤抖的嘴唇固执的双眼，还是过于大的力气，都在说明他此时的意图——他不希望我走。他要我呆在原地。

是的，我早就没再跑了。虽然逃命途中队友突然抽风了一样急刹车停下来确实很难让人理解，但我相信科学家一定是在这期间突然想清楚了什么关键点，他停下脚步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我也停下了，根本不需要多么费心劝谏，难道搭伙求生这么久，我们还没点这么基础的信任和默契吗？

威尔逊依旧在以大力抓着我的胳膊，力道之大令我缺氧的大脑无比疑惑，这家伙明明是个摆弄零件的科学家，还总是自诩绅士，哪来这么大力气攥队友胳膊？

“它会结束，它会循环，它不会一直下去。梦魇裂隙会关闭，暗影生物会回到灯座和裂隙之中，暴动会停歇。它是循环，它会结束。”

是的，是的，有道理！威尔逊，你的推测有理有据，这里的规则八成就是如此。所以我们只需要在遗迹暴动期间躲起来，规避那些从地底深处源源不断爬上来的影怪，在平和期进行探索就成了！

我开始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视野重新变得癫狂，眼前的事物就像被装进了炒锅，厨师在大火颠勺。然而这不再是暗影生物们造成的了，这是威尔逊在抓着我的肩膀摇晃，他在把我当成一只签筒般摇晃。

“它会结束，一切都会停止，我可以继续探索。然后它将继续开始，在我希望的时候，在我不希望的时候——一切随它。它在循环，它在永恒的领域之中，我在永恒的领域之中……”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摇散架了，而且不远处的影怪大军还在朝我们前进，威尔逊的声音却还在滔滔不绝，他那已然变得和破风箱一般嗓子在不停重复着某些内容。

我没在跑了，我一点也不想动，哪怕跟你在这站着等影怪来啃我也不会动了。所以不需要再加大力气，不用再紧张兮兮地瞪着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威尔逊！威尔逊！”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在对他大喝，“你神经了威尔逊，现在停下来，别晃我了，你的理智太低了，你需要休息！”

科学家在一瞬间僵住了手脚，他依旧以一种神经质的表情死瞪着我的脸，但终于停止了要活生生把我给提起来鼻尖对鼻尖的动作。眼皮如蝶翼般频率不正常的抽动过后，他那股不知哪来的牛劲卸下去了，松开的五指关节在那一刻发出噼啪的轻响。

我感觉自己没了知觉的胳膊估计已经给他攥出了两个手印。

他狂乱的呼吸在刹那间平复，只剩我还在呼哧乱喘，心跳擂鼓。移开视线的威尔逊将瘦削的侧脸留给了我，他看向身前，近在咫尺的巨喙张开那剪刀般的阴影巨口——

下一秒，嘈杂的哀嚎与痛苦的乐鸣戛然而止，莹粉发红的地面与石柱在顷刻之间熄灭。裂隙关闭、雕像复原，梦魇灯座的光芒暗淡下去，恢复成了无生机的灰蓝。

即将接触到我们的暗影生物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散落成遍地的噩梦燃料。

犹如终止的戏剧，盛放而迅速凋零的烟花。

“死亡不是鸿沟，没有断链。循环往复，死生相连。”

他沙哑的嗓音在寂静来临的第一秒充当了报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