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发现空条博士自顾自地给女孩取了一个名字。
“鲸。”承太郎叫她,女孩今天正一如既往地扒着船舷看海,“你想下去游游吗?”
不是英语的“Whale”,而是日语的“Kujira”。
被叫做“鲸”的少女显然也对这个名字不太适应,她伸手指了一下自己,双眼困惑地眨眨:叫我吗?
“嗯。”承太郎予以了破天荒的肯定,旁边的学生们都快眼睛瞪脱了眶——之前他们问博士究竟说了什么的时候,这家伙除了“你是聋子吗”的谴责眼神以外压根儿不会给别的回应,难道哑巴就可以有特权吗?!
呜呜那他们也想做哑巴!
显然鲸对于这个提议有些心动,她踩上甲板堆集的缆绳,摇摇晃晃地垫高了自己,并企图像是一个逃课预备的小学生一样手脚并用地扒着船舷想要翻出去,惊得学生们一个个冲上去“哎哎哎”地阻止。
“博士你为什么要劝她下去游泳啊?”有胆子大的学生拖着鲸的腰把她拽回来,同时向袖手旁观的承太郎抱怨道,“这孩子本来就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鲸无声地向着大海嘀咕:“游泳……游泳……”
承太郎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妥。
嗯,那就晚上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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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
“哗——”
巨大的鲸尾拍起冲天的巨浪,科考船在波涛中猛烈地摇晃起来,浪花在被抛向天际后又纷扬落下,像一场巨鲸之雨。
承太郎抬起手,勉强挡下了一些水珠,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浑身淋透了。
“呜——”巨鲸发出快乐的呼唤声,然后用头蹭了一下科考船。整艘船都向一边歪去,险而又险地在倾覆之前又被她用尾巴扶正。
简直就像是玩乐的大型犬。
“去原处游游吧!”承太郎大声向她喊,“去深海里游一游!”
曾经在宇宙中遨游的鲸,如今却为了他在这艘小船上被困了几个月,这对于一个热爱海洋生物(尤其是鲸目)的学者来说是难以忍受的。鲸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回应地嗡鸣一声,在转换器耳机中变为少女愉快的约定:“我一会儿就回来!”
啊。
她这倒是学会第一人称了。
巨鲸潜入了海底,承太郎也得以在这段时间内回到船舱去把湿透的衣服换下。他在走廊里碰到了匆忙冲出来的船长,他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巨鲸的动静晃醒了,正不知所措地认为科考船遇到了某种突发的海上风暴。
“原来已经没事了。”他嘀咕,然后被浑身都在往下滴水的承太郎吓了一跳,“博士!你还好吗?这么晚了你还在观测?”
承太郎向他略点了点头:“嗯。”
在看鲸鱼。
空条博士的衣柜里从来不缺衣服。夜深风大,他简单地冲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就披上了另一件紫色风衣外套。重新回到甲板上之后,鲸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遥远海面上一座岛屿般的黑影,像是所有海洋学者梦想中的那样,自由又无忧。
【希望鲸能获得幸福】
这个念头蹦进承太郎的脑中后,就再也驱散不掉了。
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想法,毕竟他认为自己是无法给他人带来幸福的男人。就算是妻子,就算是女儿,就算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友人……
鲸从海平面上浮起,一路劈波斩浪地向着科考船游来。承太郎本能地抬起手想遮挡也许又会落下的水珠,但这一回鲸没有拍尾巴,她只是潜入水底,又作为女孩浮了上来。
“我看到了好多鱼!”她浑身光溜溜地被承太郎从海里捞上来,完全没觉得空条博士拧成结的眉心有什么不对劲,“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
承太郎万分庆幸自己今天挑的这件风衣足够长,能把小姑娘裹得特别严实。
“你的衣服。”他提醒道。
鲸仰脸看他,脸上还有欲落未落的水珠,看起来像是眼泪,但是承太郎知道鲸鱼做不到哭泣,而且这个此刻绽开大大笑容的家伙也压根儿不可能哭。
“哦,喔,衣服。”她拉开风衣的前襟往下看,承太郎立刻别过脸去,强迫自己忽略那一团白花花,“衣服,衣服……”
等等,空条博士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刚才在水里张嘴了吗?”
鲸在身上变出那套她之前就一直穿着的连衣裙,理所应当地回应:“张嘴啦,喝了好多水!”
“那……你把水喷出来了吗?”承太郎问这条缺乏海洋生活经验的鲸。
鲸:“没有!”
承太郎:“……喷一下吧。”
于是鲸对着海面,哼哧哼哧地开始“噗噗噗”。
这种场景非常诡异,承太郎自认为自己见过了这世上大多数cute片爱好者都难以想象的奇人异事,但看着一个单薄的少女裹着他的外套向大海源源不断地喷出带鱼虾的海水还是头一回。
活像一个少女喷水雕塑。
承太郎觉得自己一定是缺觉缺到有些神经质了才会有这样男子高中生一般荒唐的联想。
这场海洋资源放回行动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鲸喷出的水流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她干咳了两声,吐出最后一条挣扎的三文鱼,承太郎瞅了一眼在甲板上拍打着尾鳍微弱挣扎的这条船长最爱,决定了一会儿它的归宿不是大海,而是厨房。
“没了吗?”承太郎问。
鲸摇了摇头。
“还有。”她说,“我藏了一个东西在肚子里,要给承太郎。”
是礼物。
承太郎看着鲸努力提气,想把那个估计是压在胃底的什么东西喷出来,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负罪感铺天盖地。
下雨天,你在屋檐下避雨,偶遇了一只流浪狗。
它蹭你的裤腿,向你摇尾巴,把下巴搁在你的手心,温驯又热情地伸出湿哒哒的舌头舔舐你的手掌和每一根指头,甚至冒着雨去土里刨出它自己都不舍得吃的半截骨头,“呜呜”地拱到你脚边,期待地仰着脸望着你。
但你不能带它回家。
正如空条承太郎不可能给鲸幸福。
鲸在干呕,这件礼物显然很大。承太郎甚至怀疑她吞了半艘沉船,只因为她觉得那玩意儿有趣。他迟疑地伸出手,就像是看到徐伦小时候呛奶了一样,不轻不重地拍拍她的后背:“你还好吗?”
他得到的回应是巨响的一声“噗通”。
鲸把那东西吐出来了。
是一尊裹满了鲸鱼消化液的石质雕像。
“好嘞……这个!”鲸从石质雕像头顶抓起一团软塌塌黏在上头的紫色海星,特别快乐地高高举起来给承太郎看,“送你!”
但是承太郎的眼睛压根儿无法从石质雕像上移走:“那是,那是什么?!”
鲸执着地把海星往他手里塞,只略瞥了一眼雕像:“唔……是在恒星附近吃进去的东西吧,太、太空垃圾?”
承太郎:………………
湿漉漉黏答答的柱男无法对“太空垃圾”给出任何回应,因为他已经停止了思考。
承太郎:“我得给老头子打个电话了。”
毕竟这是当年他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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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非常非常喜欢承太郎身上的星星。
他把那只紫色海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在下船移交卡兹之前送给了鲸。
“星星——”她举着紫色海星,放到承太郎胸前,与他T恤上的五角星进行对照,“长角的星星!”
“嗯。”承太郎调整了一下鸭舌帽的帽檐,“你乖乖待在船上等我回来。”
鲸念叨:“乖乖,嗯,乖乖。我会乖乖。”
承太郎越来越担心科考船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天了。
这回靠岸将卡兹移交给当地的SPW研究所(承太郎谎称这玩意儿是半夜掉下来他捞到的),承太郎和船上的几名水手同行,并没有打算带上鲸。她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领着又送到充满好奇人类的小屋,因为她随时可以回到船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到处闲晃。
但是,等到达目的地,也就是美国之后,鲸又该怎么办呢?
这艘小小的科考船并不能一年四季一直漂泊在海上,船员们想要回家,学生们想要返校,而承太郎也有属于自己的陆地归宿。只有鲸是偶然降临于这个星球的外来者,她将这艘船认定为锚点,执着地围着它洄游,再不回到天上。
也许他可以给她一个栖身之所。
承太郎看着水手们抬起雕像下船的时候,脚底生根似的难以移动。这个念头在他脑海的小小角落疯长,枝枝蔓蔓地生出越来越多的可行性。
他可以在海边买一栋房子……婆娘上次打电话来的时候说,她替他相中了一套佛罗里达的度假别墅,靠海朝阳,舒适又不被人打扰,距离研究所也并不远。那其实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鲸能够直接在海里生活,而他只需要在屋子里装上一台声呐……
“空条博士?”船长叫他,“该走了哦。”
承太郎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鲸还抓着海星标本,充满期待地望着他,而他难以面对自己内心的可悲计划,匆匆地迈开脚步,离开这艘海上乌托邦一般的小船。
真是可笑。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妄想圈养一头鲸呢。
鲸鲸:努力喷喷——
承:想养鲸鱼,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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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