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幻术。
一种,名为限定月读的幻术。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渴望,但,只是须臾的泡影。
他终于来到了她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带走她。
『毁了这里……』
在抓住她的那一刻,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拉着他一起坠向了花海,眼中甚至噙上点滴的泪光。
鼬暗呼一声糟糕,眼前就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她的回忆如浪涛一般汹涌地向他而来,未动摇身形分毫,却无端地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哀愁,寂寞热闹。
从未说出口的祈愿,倔强地努力着创造能看到的乐园。
『明明已经无法回头了……』
但他目光坚毅地潜入了回忆的浪花。
*
她炽热地深爱着她拥有的一切。
未曾谋面的父母,英年早逝的兄长,从未一起生活过的弟弟,慈爱温柔的长辈,笨拙可靠的同伴,早早远行的恋人。
苦痛的藤攀援在喜悦与幸福的大树上,静静地汲取着那片海的力量。
能执着的东西太多,纠缠亦深。
呼吸中的氧气化作水泡,渐渐向上浮去,自己却像是被缚上巨石一般向深处沉没。
脚触地时,回忆的海又变成了倾盆大雨,淋得她十足的狼狈,但笑得温柔。
手心四溅的雨花,和那天的焰火多么相似。
她又要被淹没了。
他还依靠着少年时互相在对方那里留下的幻术印记去涉水寻找她。
他不敢看那些回忆。
罪人无法拥你入怀。
他早就亏欠自己的家人太多,哪怕以命相抵都远远不够。
这一次再看到她,他站定三步之遥,不再冒进。只有水中湿漉漉的一个人,一如多年前,雨落在彼此脸上,如泪水一般淌下。
到底先伸出手的从来是她,拇指轻轻地拭去顺颊而下的雨水,嗔怪地念着:“雨还没停呀。”
明明此刻落下的,是她心里的雨。
“不过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还能证明,我爱着你。”
“我与你共有青梅竹马的七年。”
“我与你久远别离的漫长十年。”
她忽然顿住,委屈得像个孩子。
“别留下我一个人呀。”
那是她心中最深的孤独。
……
他这七零八落满是罪孽的人生啊,如何还能有所谓幸福的资格?
但是你是一定能幸福的。
你有许多人爱你,父母,长辈,同伴,弟弟——和亲手葬送了一切的我不一样。
为了你,我愿意去面对我的罪孽,但那决不能牵连到你和佐助。
“那你呢?”
视界染上了红,如她的主人一般动了真怒。
“反正意识里的时间在外界而言也只是一瞬。”
作为一个娇蛮的女人,苍伊从来都不会压抑自己那些小性子。
“哄不好我,你就跟我一起在这里呆到死掉吧。”
鼬:……
关键时刻耍脾气的女朋友怎么哄,在线等,急。
*
早在鼬来到这里之时,苍伊就已经理清了这些交错梦境之间的关系——哪些属于原本的记忆,哪些属于月读之中的蜜糖,哪些属于零星之间真正的美梦。
『一对双胞胎啊……好像也不错。』
『够了啦!老娘还没消气呢!』
茶杯被气鼓鼓地摔回了手边的茶盘,她坐在火影岩上,眺望着记忆中的那片风景。
因她才是梦境的主人,只要她想,她确实可以谁都不见。
但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鼬。
一个是——
“出来吧,鬼鬼祟祟偷看,我会讨厌你。”她瞄了一眼山石后走来的风华正茂的男人,有些不适应地用了与之外貌不太相衬的称呼,“祖爷爷,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啊,不不,留在这儿的只是生前的一缕意识罢了——毕竟不管是无限月读还是限定月读我都不太确定是什么样的术,总归是要留下保险的。”
漩涡真绯,哦,当然,他另外一个在忍界知名度比较高的名字是宇智波绯世,在战国时期是宇智波斑的副手,月之眼计划的知情者。
别看苍伊之前很快接受了自己还有一个老祖宗在世的事实,回去也是很严谨地查了家谱,她的曾爷爷应该叫宇智波绯世才对——但既然顾问团亲口认证了他的身份,苍伊也确认过他的写轮眼了,自然而然,一些事情其实远比我们想象得早的浮出了水面。
“谢谢您为我做了这么多。”
“好孩子。”亲昵且自然地揉了揉姑娘软软的脑袋,他到底还是询问了一声,“既然见到他了,已经做好决定要离开了吗?”
“没那么快,等我解气了再说。”
顺手给老爷子倒了杯茶,她趁他啄茶时直白地问了出来。
“您想阻止我吗?”
“如果能等到战争结束那最好不过了。”
他在漫长一生的战乱中失去了太多,也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孩子那样惨烈地死去。
愿你平安喜乐,子孙满堂,无病无灾。
“但我是个开明的长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是你愿意的,我便不会阻拦。”
苍伊凑近了些,抓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头顶上的手一开始有些僵硬,而后动作就温柔了起来。
苍伊决定最后送自己一场梦。
那些被家人们所爱的日子。
还在襁褓里时,从未谋面的父母那最初的怀抱,而后是哥哥们的,阿奈的,水门的,奶奶的,祖爷爷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去的美梦。
皆有尽时。
但她不会放过她能留下的一切。
不会。
*
他从来没能骗到过她。
她总能轻易识破,而后也不追究,还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了解,因为相信,哪怕是谎言也无所谓。
他明白苍伊为何恼怒,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这是自己罪有应得。
但她是不一样的,她应有光明的未来。
狡黠,温暖,可爱,明艳,坚强。
无数次惊艳了他少年时期的那个人。
能让他轻易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会冲动,会被她牵动情绪的少年。
他总是在被她原谅着——这一次很难匆匆收场了事。
他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但那也是他不可解的罪结,到现在她明显要的就不是“成长的过程中会失去很多”这样残酷的拒绝。
他曾经以为她会接受这样的无可奈何,但是她说了。
我们共有的七年。
我们离别的十年。
他在离开的那一刻,本来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心理准备,但终究还是败给了宇智波的人特有的偏执。
她很坚强,但同样爱憎鲜明。
若他再一意孤行,她会和他一起毁灭。
你不应该。
你不应该。
长出浊气,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反正她说了在这里度过再漫长的时间,也不过浮世一瞬。
一如少时,他走进她的庭院,脚边满是盛开着甜蜜香气的花团,轻轻呼唤在那儿浇水的苍伊。
“这次要留多久?”她问。
“到你消气为止。”他答。
她的表情变得娇纵起来,只道:
“别后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