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止是不准备再回来了。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没等鸣人跳下树跑去找雫,他的小姐姐便主动找过来了。而且是抱着一大捧鲜花找过来的。
这是近些年在校园间流行起来的新传统,最初还只是开学典礼的时候会这样,后来连毕业典礼也渐渐沿袭了这一项新传统,结束时总会有学生跑去给喜欢的老师送花。
而每到这个时刻,中招最深的总是备受大家喜爱的小雫老师。
刚开始还只是毕业生在送花,送着送着,那些还很青涩的少年少女面孔中出现了不少年纪更小的孩子。雫颇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今天你们是想把山中同学家的花店掏空。”
不过山中同学家一定很开心就是了。
最后雫实在没有手去接了,剩下那个手中拿花的孩子仗着个子高,直接把花别进了她的发间,然后笑嘻嘻地跑远了。
她抱着花束跑过来时,鸣人几乎看不到她的脸,只能隐隐从鲜艳的花朵间见到些许的红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在这样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还能找准路径的。
但她总会知道他在哪里。这一点,鸣人一直深信不疑。
那两个带着面具,不怎么搭理他们的暗部早就在三代目离开的时候跟着一起走了——用的还是瞬身术,看得两个忍者预备役好一顿艳羡。
鸣人飞快地跳下树,朝雫跑过去,终于在跑近之后看到了雫藏在鲜花后笑盈盈的面庞。鸣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今天又是大丰收哦!”
“是呀是呀,我们去年买的花瓶又可以拿出来用了。”雫说着,分出一部分给鸣人,然后视线越过他的肩,笑了笑,“那么,这朵给你。”
鸣人跟着回头一瞧,是同样跑过来想跟雫打个招呼的牙。
牙跟鸣人一样性格活泼好动,这次是班里人大半都跑去看毕业典礼了,他自然也要跟着跑出来凑凑热闹,于是跟跑得最快的鸣人搭了个伙。他还没站稳呢,就迎面得到了花,这让他反应慢了一拍,差点忘记了说句谢谢。虽然没人家弟弟得到的花多,但他才不会去计较这种事。
牙一边接过了这朵分不清是什么品种、只知道是黄色的花,一边抬头看了雫一眼。她跟鸣人说着话,侧脸垂首间正好露出挽起的红发上缀着的那朵粉色的花。
小雫老师果然还是更衬粉色吧。他无意识中想了一句。
鸣人正跟雫说起晚饭的事:“……我说啊,今天晚上我们也可以庆祝一下嘛?”
“今天又不是你毕业!”雫腾出一只手戳戳鸣人的额头,没等鸣人露出点可怜兮兮的目光,她的话锋便是一转,“不过呢,庆祝一下家里又能开满花了,这还是可以的。”
鸣人顿时眼睛一亮:“那么……?”
雫立即做补充声明:“驳回。我们不是说好了嘛,除非节假日,否则每周只吃一次一乐。”
鸣人蔫了蔫,接着又笑起来:“那今晚吃什么,就由小雫姐说了算吧。”
“这还差不多。”雫满意地揉揉他的小脑袋。
她本来还有话要继续跟鸣人说,话都到了嘴边紧接着却又一顿,就此收住了原来的话音,笑着对鸣人说:“对了,你的东西收拾了吗?放学之后我们立刻走哦。”
“欸?离放学还有点时间吧?”鸣人不明所以,但他向来愿意听雫的话,也不多怀疑,挠了挠头准备照做,“那我先回去收拾书包了?”
“去吧,我会去找你的。”雫轻轻一推鸣人,还不忘跟牙笑着道别,“那么,再见了牙同学。”
等走出很远了,鸣人再回头看时,仍然能看到她抱着大捧的花站在那儿,目光一直一直朝着他的方向,见他回头还会抬手挥一挥,隐隐可见她面上的笑意。
鸣人便抱紧还在怀里的花,脚步走得更加轻快了。
雫站在原地目送鸣人跟牙走远,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悄无声息的靠近这招对我不管用吧……佐助?”
“……”
回答她的只有先后经过他们身侧的风。
雫慢慢侧过身,看到沉默着站在不远处树影中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里,她误以为看到的是她那青梅竹马。他跟他哥越长越像——一样的黑发黑眼,虽未长开但已能清楚地看出未来走势清俊的五官,还有让女生都嫉妒的白皙肤色。
但他们哥俩也没那么像。至少他哥可从不会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要等着她先开口说话。那个小时候见到她会喊着“番茄大姐姐”扑过来的小小少年似乎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留下的躯壳渐渐长成了另一个人。
雫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语气中颇有些感慨:“四年了佐助,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
佐助终于抬眼向雫看过去。
跟往年一样,她又在毕业季被毕业生们充满爱意的鲜花缀满了,这会儿站在他面前带着无奈的笑容,但仍很开心。性格使然,她教过的学生总是很喜欢她,就算不喜欢,也没几个会讨厌她。
同样是性格使然,很难想象,最初她选择成为老师的时候,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表示很惊奇,觉得她准是受了刺激。可她还是顶着压力,慢慢成为了能够被选为代表,站在毕业典礼上发言,从学生那儿收到最多鲜花的老师。
这一点值得赞叹。
但也让人很生气。
因为有人早早预见到了这一切。
在哥哥还是个好哥哥的时候,止水哥曾指着他,跟哥哥开玩笑说:“你别总那么放任雫单独带着小佐助玩,不然弟弟被教坏了你都不知道。”
而哥哥只是微微一笑:“不会的。先不说她对小孩子特别有耐心,如果哪天她决定去做老师,也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这样的评价在当时让止水跟佐助都不太理解,但事实证明,他的确说对了。
这一点真的让人很生气。
雫觉得她每天在佐助面前晃来晃去,他却不愿意搭理她,是因为恨她。
这样说倒也没错。但是他恨她,绝不只是因为她曾跟他哥走得近,也不是因为她没能发现和制止他哥的所作所为。他恨她,是因为她果然渐渐成为了哥哥所预见到的样子。
见到她总是那么痛苦。
或许她本意是好的,成为老师,可以每天出现他面前,在近处默默地关注他。但每每她推门而入,然后说着“好啦好啦,别闹了,我们开始上课吧”走上讲台,那依然精神奕奕的样子很容易让他想起过去。
回忆中的家院总是安静而肃穆,但偶尔也会在她笑嘻嘻跑来玩时变得明亮鲜活。她和她嬉闹的声音,曾经代表着童年中无比美好的记忆。不只是他自己,就连父亲和母亲也都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到来。他家总共四口人,就算后来她不那么经常过来串门了,母亲依然会在常用的茶盘里准备下五只茶杯,偶尔吃到某个菜还会感慨一句“小雫就喜欢吃这个”。
——这要他如何不恨她呢?
佐助看着怀抱花束的雫,在好长一段沉默后开口了:“我听到了你刚刚的发言。”
那些学生可能并不清楚,但他是知道,她说的那些应该都是她过去所经历的事。他当时就想,原来她也时常回忆,也满是苦痛。
雫笑了笑,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我知道你也在场。”
是啊,她当然知道。没有谁能在她眼皮底下隐藏起自己。
凭这本事,若是她想去找鼬,也不会是难事吧。
于是佐助问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他看来平静的目光:“你想知道吗?”
“……”
原来她不止会在课堂上提出匪夷所思的问题啊。
佐助没有作答,再次向她发问:“你再见到他,能下得去手吗?”
可能从未被这样提问过,她动动嘴唇,几次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沉默地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不能的。”
“即使是他杀了止水吗?”
雫迅速抬头,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她的惊诧错愕不像是伪装的。
是真的不知道吗?
佐助有了些许犹豫,但是说了下去:“是他亲口承认的。”他认为雫需要知道这些,于是又将鼬曾告诉他的有关写轮眼的秘密告知了她,“万花筒写轮眼的开眼需要杀死最亲近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他选择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
雫一时说不出话。
他选择的人当然不会是她啊。
因为止水……是自杀的啊。
这件事没人能比她跟鼬更清楚了。所以他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要承担起明明与自己无关的错误呢?
雫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知道原因。
她以前觉得鼬在选择担下这一切,背负起所有罪名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木叶了。但事实上他比她想象中更决绝。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何止是不准备再回来了。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在彼此的沉默中,佐助隐约看到雫红了眼眶。这让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与不忍,让他恨不能立刻离开。
这时,她终于再次开口了。
雫:“佐助。”
佐助:“……嗯。”
雫:“你哥真是个王八蛋。”
佐助:“……你早该知道了。”
他转过身,再三犹豫后,还是在离开前对她说了一句:“……明天见。”
可惜雫心绪冗杂,没能给他回应。
佐助也不需要她的回应,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离开了。
而她抱着花儿独自站在茜光中,不是在发呆,也不是在远眺,配上稍稍迷茫伤感的神情,反而有些像是在静默哀悼。
——我一直在难过你的选择、你的承担、你的离开。
——可原来你早就不想活了。
在这寂静沉默中,由远及近,渐渐响起了多人轻快的脚步声。
向这边走来的是年轻一代的猪鹿蝶小队。他们三个跟他们的父辈一样,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们毕业之后就可以正式组队了。
“啊啊啊真气人!亏我特意在家把花包装好!”井野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她手里正拿着一小捧开得灿烂的太阳花,“结果根本没抓到小雫老师嘛!”
“小雫老师每年都会被抓,肯定跑得很快。”同行的丁次边说边去抖手上的薯片袋,发出一阵能引发饿感的嚓啦声,“要我说,送花不如送她薯片。反正她爱吃,也不浪费。”
井野斜他一眼:“重要的是浪不浪费吗?!重要的是仪式感!!”
丁次吐槽她:“重要的是你家花店的花吧?”
井野撇撇嘴,没再跟他计较,却注意到另一位同行的好友一直没说话:“咦,鹿丸,你在看什么?”
闻言,鹿丸为了回答她,短暂地收回视线:“是小雫老师,她在那边……嗯?”
丁次:“没人啊。已经走了吗?”
井野:“她在看我们吗?”
鹿丸:“嗯……应该是吧。”
可惜当时茜光正盛,并不能看清。
模仿一句不知出处的话:
十九岁的雫站在黄昏的路边,望着不远处吵闹着走来的几个孩子,满眼都是年少时她与他们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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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1【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