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到你的那瞬间。”】
真是一个漫长的、幸福的……
雫收起自己的暗部制服、佩刀和面具,梳完头发,从二楼窗口一探头,正好看到陪她一起回来的鼬倚着院子里的树,坐在猫薄荷丛旁边、她平日里最爱躺的地方睡着了。一群吃饱喝足晒太阳的懒猫们颇为中意他,把他层层包围起来,风吹过,周遭草叶像翠色的浪般波动。
才刚刚入秋,木叶所有的树、当然也包括他们波风家的树还枝繁叶茂,泛着郁郁的苍绿,在正午的烈阳下织起清凉细密的树荫。
鼬坐在那片阴影之下,解开的佩刀和面具就在他手边不远处。他似乎睡得很沉,有只白毛小猫不懂事,脑袋倚在他腿边,同他一起补觉。零碎的光斑落在青年人白皙干净、日渐成熟的脸庞,安静得连路过的风都显得嘈杂。
他在做什么好梦吗?
那一定是一个漫长的、幸福的好梦吧。
雫托着腮趴在窗台专心致志欣赏了很久,直到被屋里缩在沙发上打鼾的老猫吵烦了,她这才翻过窗户跳下去。
鼬的确睡得很沉,而且是那种毫无戒备心的酣沉,雫在落地时故意制造了噪音来提醒他,连小白猫都睁开眼睛奶声奶气地看过来,他居然还没什么反应。雫便坐过去,歪头近距离端详他这张俊脸。
他们宇智波家从不缺好看的脸蛋。而从小到大,鼬更是其中的楚翘。这家伙不仅肤白貌美,连睫毛都漂亮得很,甚至他们现在的暗部同事还曾私下里跟雫开玩笑:他戴面具对敌我都好。
“醒醒,快醒醒!”雫一边呼唤着,还用手去捏他的脸,“你这个睡美人!”
“……”
先是“漂亮得很”的眼睫颤了颤,条件反射下抓住折腾自己脸颊的手,鼬这才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茫然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雫?”
“睡美人,”雫用另一只手刮了刮他的鼻梁,嘻嘻笑道,“咱们俩值了同样的班,怎么我没这么困?”
“……”
鼬看着她,神情渐渐清明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很快,雫被他抓住的那只手便成了与他十指相扣,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树下草坪上。大概是刚刚睡醒,鼬说话的声音还有些低沉散漫:“你把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气分我一半,我现在也能跟你一样。”
“这要怎么分呢?”雫故作可爱地一歪头,趁他来不及反应凑上前,“叭”的一口亲在他脸颊上,“好啦,分给你了,现在你该精神满满地爬起来陪我出去了吧?”
“出去吗?今天不太合适吧。”鼬正笑着,从雫背后客厅窗户的方向传出一阵欢乐的笑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我父母已经过来了啊。”
“是啊,”雫也回头去看,只见半敞着的窗户里隐约看见那群家长们团团坐着,欢声笑语地互相打趣,“好烦啊,过会儿要是跟你一起进去,肯定又要被调侃了。”
“你们不用进去,也得被调侃。”说着这话,连护额都懒得戴的卡卡西推开玄关门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本亲热系列小黄书,果然开口就是调侃,“就是个生日聚会,又不是订婚宴,你们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现在居然还会害羞?”
雫立刻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来木叶的时候就不穿开裆裤了!”
卡卡西一扬下巴:“你旁边那个得穿。”
雫扭头:“真的吗?”
鼬:“……”
并不想这两位就他当年有没有穿开裆裤聊下去,鼬赶忙问卡卡西,“生日聚会还没开始,前辈要去哪里?”
“老师有事要嘱咐天藏去安排,比较重要。”客厅里有玖辛奈笑着喊水门名字的声音,卡卡西便一摊手,“看他这会儿挺高兴的,我就替他跑跑腿吧。”
说罢,他还用抱怨似的语气唠叨起来,“止水什么时候能从王城回来啊?他早一天回来,老师就能早一天考虑退休的事,我也能早一天放心大胆地偷懒了。”
“还早着呢,”雫不怀好意一笑,“我要给止水写信要他再晚一点回来!累死你!”
卡卡西:“我谢谢你啊,小冤家。”
大概实在耐不住日头正好的烈阳了,卡卡西随手摊开小说遮挡在头顶,朝树下偎在一起的雫跟鼬点点头:“行了,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进去接受家长调侃的洗礼吧。”
雫怒道:“单身狗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是单身狗,”卡卡西毫无波动,神态自若地用书遮着阳光走远了,“我是单身贵族。”
直到他的白毛脑袋从院门口消失,雫还在朝他比着朝下的大拇指。鼬笑着把她的手正过来,缓缓捋直纤细,但也布满茧子的手指:“不要总是呛声卡卡西前辈嘛。”
雫反驳道:“都是他先呛声我!”
鼬劝慰道:“他总是先呛声你,却也总是把你看得很重要。”
雫噘嘴哼了哼,本想再嚷嚷两句的,眼珠一转,不经意间注意到鼬脖颈处衣领间露出的一点点红绳。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御守,果然扑了个空。
雫盯着那点红,突然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梦吗?”
鼬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稍加回忆,如实但也含混地回答说:“是啊,那真是一个漫长的,幸福的……却又十分悲伤的梦。”
他看到雫轻快笑了下。
不等他接着说什么,玄关处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这回跑出来的是两个人。
“你们这不是回来了嘛!”打头的鸣人率先发声,“回来了怎么不赶紧进去啊?小雫姐,今天要过二十四岁生日的不是你吗?”
慢他一步的佐助默不作声地给了他一肘。鸣人茫然地转头看佐助:“你打我做什么?”
佐助面不改色:“我没打你。我打的是傻子。”
鸣人:“……?我觉得,你在骂我。”
“……”
佐助懒得跟他扯皮,转头看向鼬跟雫,“我们先出去一下。会很快回来的。”
“去干嘛?”雫好奇发问。
鸣人张口就说:“小樱去帮我们准备蛋糕和礼呜呜呜——”
佐助勒着鸣人的脖子,死死捂住他不严实的嘴,刻意板着脸,就这么跟鸣人拉拉扯扯地走向院门口,还不忘欲盖弥彰地挽救一下对话:“总之,我们暂时离开一下,你们可以先进去跟父亲母亲聊聊天。”
鼬笑着点点头:“知道了。快去快回。”
他们两个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隔着很远仍能听到他们互相拌嘴的吵闹声。
雫伸长脖子去看,神情颇为期待:“会是什么样的礼物呢?会有什么样的蛋糕呢?”
“猜不到,”鼬也跟着去望,“不过我相信他们绝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雫笑意盈盈地看他一眼:“那你呢?会让我失望吗?”
“当然不会,”鼬说着,牵起她的手笑道,“不过让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雫却不回话,而是拉住他的手,并在他低头看过来的时候说:“不可以。”
“什么?”鼬问道。
“我说,不可以,”雫背对着客厅的窗户,也背对着屋里的欢声笑语,稍稍仰着头看鼬,眉梢拉平,神情肃穆下来,“你不可以进去。”
“……”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变了。
院子里吹着草叶波浪般摇曳的风停了停,打滚的猫也有一瞬的停滞。风吹枝叶的的沙沙声,猫咪打瞌睡的呼噜声,甚至是彼此间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唯有客厅里的欢声笑语还在不停地传来,一声一声,在凝固的空气中荡开层层无形的涟漪,最后撞在雫的眼皮上。她仍不为所动,静静凝视着鼬。
而鼬也垂着眼眸久久凝视着雫,然后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压低声线,祈求似的说:“让我进去吧,起码陪你许完愿,我再走。”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雫微微睁大眼睛,恍然道,“发现眼前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
“是啊,”鼬应答着,明明带着笑容,眼神却很是伤感眷恋,“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雫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歪坐在翠绿鲜嫩的草叶间,披散着艳丽夺目的红发,被正午漏下的日光映得两颊微微泛红,澄澈灰眼愈加明亮,一动不动也有活力满满的精神气,整个轮廓却蒙了一层苍郁深沉的枝叶阴影。
她带着期待的笑意,等待鼬的宣告。
鼬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语塞起来:“因为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替我死去了啊……”
停滞的风重又“呼”的吹开,翠色的草浪也如同涟漪迅速荡开,阳光再度滚烫的落下来,凝固的声音再次开始嘈杂作响。鼬的耳边却寂静得足以捕捉心跳的声音。
牵手与亲吻他们何曾拥有。更不可能获得来自双方父母的充满善意的调侃。上次他与她在雪中重逢,她温柔缱绻地拥抱过来,他甚至没有回应的勇气。
漫长,幸福,却又十分悲伤的,并不是刚刚做的梦。
——她就是梦。
雫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鼬回答道,“你还记得吧,你曾经问过我如何提前应对幻术。”
那可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雫歪歪头,并没有开口。
鼬便主动往下说:“我为了提前应对他人的幻术,早早就通过练习给自己下了精神暗示,只要我中了幻术,这个暗示就会出来警告我。”
雫疑惑:“嗯?你什么时候收到暗示的警告了?”
“在我见到你的那瞬间。”鼬说。
雫眼睛一亮,顿时有些欣喜地笑起来:“原来如此!‘我’,就是你留给自己的精神暗示啊。”
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让鼬看得目不转睛:“这个幻术中的其他人看到的你,是即将过二十四岁生日的你。但在我眼中,本该二十四岁的你,其实只有十四岁。”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看到她时茫然怔愣,却仍抓住她的手便不曾放开,目光也不舍的转走,总在盯着她看。
只有十四岁的小个子少女雫眨眨眼睛,以不属于少女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鼬:“十四岁的我啊……十四岁的我只想活到二十四岁。”
后来,她的确如愿以偿了。
雫笑着问鼬:“明知道‘我’只是一个小暗示,你也不希望我立刻消失吗?”
鼬:“嗯。”
雫:“欸,原来你有这么喜欢我啊?”
鼬:“嗯。”
雫:“但是直到……你也没有告诉我,是吗?”
鼬:“……嗯。”
不说就不会开始。
不说就不用等待结局。
而他清楚自己应得的又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坦然待之。但是她偏不肯同意。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仿佛结束了一个短暂的,悲伤的,却又释然的噩梦,但一觉醒来,入眼的不是熟悉的灼目的红,而是一大片无法挽回的白。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醒来才是噩梦。
永不退去的噩梦。
鼬说:“我差点就被卡卡西前辈痛打一顿。”
“差点?”
“是啊,差点。他总是先呛声你,却也总是把你看得很重要。他本可以痛打我一顿的……”
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卡卡西与鸣人都是。
后来老猫告诉鼬,他那时看起来很糟糕,明明活得好好的,却仿佛深陷深水,行将溺毙,只差轻轻一推。于是,他没有被痛打一顿,而是从卡卡西那儿得到了一个拥抱,一个背影,以及一声难以释怀的叹息。
你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背对着他的卡卡西这么说。
没错,战争已经开始,活着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还有可以去,也必须去做的事。所以他拿走了她的刀,她的护额,还有……
“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鹤?”少女雫说着,从他的衣襟里拉出系着一截红绳的鹤纹御守,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它,“摸起来比它在我这儿的时候厚呢。你又往里面装了什么吗?”
说着,雫轻轻拉开御守开口,往里瞧了瞧,看到了枯黄的猫薄荷叶以及缠绕其上的曲蜷白发。
我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还是红色更好看啊。雫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奇。
鼬仿佛知她心中所想:“我还是觉得红色更好看。”
但她听到他这样说,却没敢抬头,凝视着那点白,然后往鼬怀里一靠,说:“在你拿走我的鹤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呀?”
“发生了很多……”鼬从她身后拥过来,试图将脸藏在草莓味的发间,简洁快速地将从木叶被毁到四战爆发期间发生的事讲给她听,“……我见到了四代目。”
“哈,”雫望着不远处窗中水门微笑的脸庞,不由得促狭地笑起来,“这次,你不会真的挨打了吧?”
“没有。”鼬说着,微微闭了闭眼睛,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他说,他会帮我向你问好。”
“……”
雫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她发现自己的确只有十四岁,那只手比鼬的手足足小了一圈。可恶,明明她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客厅里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父母们终于注意到了院子里景象。玖辛奈拽着美琴冲到窗前,哈哈大笑喊他们:“别在院子里卿卿我我啦!有什么更要紧的话,趁着我们都在,快进来告诉我们呀!”
雫一反刚刚怕调侃的样子,不甘示弱地大声笑着喊回去:“略略略!才不要告诉你们!”
客厅里顿时一片哄笑。
就连总是当着玖辛奈的面满脸不高兴的富岳,都有醒目的笑意跃上眉梢。时空断层就这样悄无声息、阴差阳错地发生在了窗与树之间的草地上。令人遗憾。
雫感觉腰上的禁锢力道越来越重,她又不好回头去看鼬的神情,只好摸摸他的脑袋,履行自己身为暗示的职责,小声同他说:“你该走了。这里再好,毕竟只是个幻术。我跟我再像,也只是个暗示。我可不认为你是这么轻易就被幻术打败的人。”
“……打败我的不是幻术,”鼬说道,“打败我的是你。”
他这么说着,却缓缓放开了她。雫垂眸笑了下,又抬起眼皮,转过身正好撞进鼬望来的眼中。曜石般的眼珠盛着难以言喻的情绪,雫突然能想象到这样一双走势狭长的眼睛在行将溺毙时,会是如何的模样了。
她把御守重新绑好,凑过去亲吻在表面的鹤上,然后又将它妥善地塞回鼬衣襟下面,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笑道:“它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好啦,我的愿望许完啦。”
“我收到了。”鼬抬手,隔着衣服按在微微泛着凉意的御守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雫,“我也该走了。在最后,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当然。”雫笑意盈盈地跳起来,将属于少女的手伸给已是青年的鼬,“来吧。”
她站起来就比他坐着高一些了。鼬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仿佛望尽了过往,虽不能释怀,但仍笑起来:“雫,我还是觉得红色很适合你。”
雫同样笑着回答:“嗯,我也一直很喜欢你。”
他们牵着手,踏着草坪走向院门口。很短的路,却在这几步间走出了永远。
到了院门口,雫伸手去遮住鼬的眼睛。鼬乖乖闭眼,听到她在耳边说个不停。
“好啦,你继续往前走就是了,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你可以回头,回头来看我,但是千万、千万不要停下前进的步伐,好好活到长命百岁。”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站在院门口,等你回来的。”她欢快一笑,“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那天到来时,你要跟我说什么啦——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从以前开始,我们两个凑在一起时就总是你在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而我总在听。”鼬笑道,“谢谢你。”
“想谢我,就答应我,你还会时常想起我,而且每次想起我都是满心欢喜……”
“我答应你。”
雫沉默了。
大概是终于把叽里咕噜的话都说完了。她最后说:“再见了,鼬……”
“再见,却不是永别,让我们一起期待下次的重逢吧。”雫笑起来,“你我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在那不遥远的未来,再无怅惘与痛苦,以欢声笑语再度重逢携手吧。
——你也这样认为吧?
…… ……
手中一轻,似有微风拂过手心,温柔得如同饱含爱意的亲吻。
眼前强光骤起,鼬轻轻握紧空荡荡的手心,然后睁开了眼睛——
【番外:一个小暗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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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番外就是之前读者在评论区说想看鼬复活而雫死去的if,不过不是严格意义上的“if鼬复活而雫死去”的故事,但个人觉得这样写会更有趣。
这里的鼬是中了无限月读的鼬。鼬用来提醒自己中了幻术的“精神暗示”不是“雫”,而是“十四岁的雫”。因为雷之国庆典的烟花绽放在她眼中的时候,她是十四岁。
——【以下为5月17号补充】——
【在评论区留言回复雨霖霖小可爱突然想到的,在这个时间线下,正文部分结束后发生的事】:
◇
其实再往下想想也很玩的。
后来鼬哥打架遇到幻术基本不躲,就等着在幻术里醒过来,看到十四岁的雫气得跳脚,拽着他的领子凶他:“你怎么又来啦!!!”
有些时候遇不上幻术强的敌人,他就去找佐助:“我们来练习幻术吧。”
佐助:“……?”他不太懂。
而直到终于真的与雫重逢的那一天,鼬也未曾感受过孤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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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112【番外:一个小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