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宝玉生辰那日,宝玉和黛玉吵了架。二人自那日后,便谁也不理谁。
姐妹间若是有聚会,宝玉在的话,黛玉必定不来。贾母听说后,有心将二人叫到跟前劝和,可还是没有成效。
无论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他俩依旧是谁也不低头。最后连贾母都懒怠管他们,让俩人自己去闹,说不准哪日闹着闹着就好了。
这日又是贾氏族长,贾珍父亲贾敬的寿辰。他虽人在道观里清修,可宁国府诸位后辈,还是执意要给他过寿。
两个月前,宁府的人就再为这场寿宴做准备。是以今日他们府上里很是热闹,不仅同为四王八公的世家们前来拜寿,还有一些皇室宗亲、勋贵将军的,都齐齐来了。
荣国府里,贾母因头天晚上贪吃果子,清晨起来觉得身上不好。这会正躺在床上养着,并不曾来。
只剩王夫人、邢夫人二人,带着一众姑娘、少爷的,并薛家一干人等,前来拜寿。
王熙凤和李纨因是荣府的媳妇,同姓贾又是连宗,少不得出面帮尤氏招待客人。
宝玉、三春并宝钗、黛玉、湘云三人,被安排坐在廊下看戏。
此时戏台上正在唱一出《大闹天宫》,热闹的锣鼓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独独黛玉看见宝玉后,心情不佳。此时刚刚开宴,又不好偷偷离席,只得一个人在心里生闷气。
一出戏唱了一半,有小厮过来传话。说是前头男客里有宝玉交好的公子,要他出去一同喝酒。
宝玉不愿离开姐妹们,却没道理在客人面前失礼,只得站起来跟着小厮走了。
他来到前院,跟着贾政一一拜过众位长辈后,才被小厮带到另一桌上。
这桌坐的是冯紫英、卫若兰、陈也俊等人,都是平日和宝玉一起相互厮混的。
主位上坐的是北静王水溶。他旁边坐着的,却是个脸生的锦衣公子,宝玉之前从未见过。
那公子长相十分俊美,与宝玉以往见过的都不同。
皮肤白皙,容颜清朗。浓淡相宜的剑眉下,是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眸,仿佛雪山之巅,透着冷冽的寒意。
相较于温润的北静王,他全身上下好似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清,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亲近之念。
恰如青松、寒潭,还有那天边高不可攀的明月。
宝玉既不识得他,少不得要人出来引见。可桌上其他人好似都不认识他,没有一个人收到宝玉的暗示。
最后,还是北静王出来说话。“诸位,这是本王母妃老家的亲戚。第一次来京城,他性子冷淡,母妃让我带他多出来转转,所以今日才和我一起来给敬公拜寿。”
北静王说了一通,到底还是没说怎么称呼这位公子。宝玉只得以“公子”呼之,又自罚一杯,算作赔礼。
这公子性子却是真的冷淡,只略点了点头,当做回礼。
幸好宝玉对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是十分较真。反而因得了回礼,心下极为高兴。
他们几个坐在一起,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事。不过是哪里的戏子嗓子好,哪个馆子的酒好喝,近日又新得了什么宝贝,诸如此类。
这番场面热火朝天,那位公子却一言不发。良久,他才起身说道,“诸位继续,我去去就来。”
众人以为他这是要去方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他走了。只北静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使了个向右看的眼色。
而后院的黛玉,终于在一出戏唱完后,觑着机会撇下众人,独自跑出来了。
刚刚那戏里的锣鼓响声,震的她头脑发晕,心也跳的厉害。现下出来透透气,顿时感觉好受许多。
宁府的会芳园,占地面积虽没大观园的辉煌阔气,也没有诸多奇花异景。黛玉很少来这边逛,所以这园子对她来说,也算新鲜。
贾珍父子虽在仕途上没什么出息,可这吃喝玩乐的事,到是样样精通。
这园子叫他们改的,真真是典雅精致。此时正是夏初时节,园子里到处都是绿意盎然。
引入活水的小池塘里,荷叶层层叠叠,空气自然清新。伴随阵阵草木清香,别有一番凉快清爽。连带着将夏日里的燥热,全都驱逐个干净。
黛玉贪看景致,不知不觉间竟越走越远。待她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走到一处叫做“天香楼”的建筑附近。
幸亏这园子所属后院,是不允许男客进来的,此时倒也方便了她。
不过这一停顿,到让她觉察出身体上的疲累来。黛玉环顾四周,发现天香楼的西侧边,长满了广玉兰树。
那些茂盛浓密的绿叶,皎洁纯粹的白花。将明媚灿烂的阳光挡个正着,留下一片供人歇息的绿荫。
她心中一喜,快走几步来到树荫下。先拿出帕子盖在一块山石上,这才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陡然身处阴凉之境,黛玉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正待寻个树干当靠背时,转头间却冷不防瞧见,不远处没有树荫遮蔽的地方,像是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影子。
贸然间被吓了一跳,黛玉定睛细看时,那影子却不见了。她皱着眉站起来,走出树下往远处看,却只看见周边,除了静立着一些花草树木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心下纳闷,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头晕看错了。正要返回树下歇息时,一阵微风袭来,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颈。
黛玉身形一颤,脑中一片空白,随即而来的便是呼吸不畅、头晕眼花。
命门被人拿捏,惊慌失措间,她凭着本能拼命去掰身后那人的手。
奈何她是个身娇体弱的闺中小姐,对方却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一般不自量力。
即便如此黛玉也不能放弃,仍旧毫无章法地试图自救。不断摸索间,却阴差阳错摸到了一条疤痕。
“想活命,就安分点。”
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在黛玉身后响起,让她立马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你是谁?来此……此处做什……嘶……”话还未说完,她就被身后的人用臂膀压住头,半抱着拖拽到刚刚遮阳的树荫下。
那人将她拉到树后,用手捂住她的嘴,然后整个人站在她身后。他与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她困在里面。
他们挨得很近,黛玉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皂角的清香味。她从小到大,还从未与别个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动作。
纵然此时身陷险境,她依然羞恼的无地自容。宁愿去死也不愿和一个男子,处于这般境地。
正要大肆挣扎,却发觉那人另一只手已经整个箍住她,令她动弹不得。他也不像刚才那样放松,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
黛玉不解,也往那边看去。只见她的珠大嫂子李纨,正带着几个婆子,抬着食盒往摆宴处去。
此刻她们离她所在的树荫下,不过就几十米。现下她倒是明白,为何会被拉到这边来了。
她想呼救,嘴却被捂的死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眼见着李纨她们就要走远,黛玉焦急不堪,心一横一下子就咬住嘴边的手心。
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牙齿上。将此时的害怕、羞愤,全都发泄在嘴里这块肉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几个人已经看不到影子了。黛玉的牙齿都咬酸了,她甚至尝到嘴巴里浓重的血腥味,那个人的手还在她嘴边纹丝不动。
一瞬间她有点泄气,不由得松开了牙齿。那人感受到她的气馁,趁机把手从她的嘴巴上拿下来。
他眉头紧皱,似乎是刻意不让血流到地上,飞快从怀里掏出帕子裹在伤口上。
瞧见他此时一双手没有空闲,黛玉眼睛一亮,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别有小心思,抓你不用手。”
这人倒是眼尖看出她的意图,于是她只得低着头,乖乖站在原地。
“帕子,拿来。”
突然被搭话,黛玉习惯性地抬头去看,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对冷冰冰的眸子里。
面前这人戴着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这双眼睛,却让她感到分外熟悉。像是从前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可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帕子给我!”等着急的人不耐烦了,整个人越发像是从冰窖里刚出来,一股冷气袭人。
被冷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黛玉,搓了搓胳膊,从袖口摸了个帕子扔过去。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回京路上的清河渡口,遇到过的一次挟持。
那次被劫持,是黛玉十几年人生中,唯一发生一件险事。因此她的印象很深,甚至几年来午夜梦回时,都会回到那晚的船舱里。
面前这人的手背上,同那晚的刺客一样,也有一道半寸长的疤痕。且二人周身气质极其相似,眼神也一般冷厉。
到此地步,若还不知这人就是那晚的刺客,黛玉就算是辜负众人,给她“心比比干多一窍”的赞扬了。
只不过这人如今穿着华贵,声音也变的低沉有力、干净清澈,和他上次呕哑嘲哳的说话声,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眼下也只有一个解释,他这回说话用的是本音,上次那个难听的声音不过是个伪装。
眼见这人将手上伤口处理干净后,又朝她走了过来。他蒙着面,黛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紧皱的眉头,便以为他过来,是要报刚刚的一咬之仇。
情急之下,她不由脱口而出:“三年前的清河渡口,我们见过的,我和丫头帮你逃过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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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