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背着一堆书气喘吁吁的走在崎岖的石径上,深山幽静,偶有鸟雀惊起林荫之声。
枇杷环顾了一周,拍了拍胸口,后背有些发凉,阴翳葱郁的古木深处,仿佛潜伏着凶猛野野,斑驳的光影透过齐天的树冠洒下来,平地无风,树木枝叶微微拂动,枇杷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匆匆加快了脚步。
总算看到了山寺的旧门,小少爷在门外等着他呢,枇杷心里一喜,快步到了楚元昭面前,殷勤又感动的说:“少爷,您不用专门出来等我,我这么大的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自个的胸脯,表示自个是男子汉,身板壮实得很。
楚元昭看了傻大个一眼,见他额上满头的汗,亲自倒了盅水,递给他。
枇杷美滋滋的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咂咂嘴,意犹未尽的说:“有点甜,太甜了,少爷,您下次给我点白水就得了,还搁蜜多费事。”
楚元昭白了他一眼,心道便宜你了,这可是顶峰之上的仙异之花,通共就那么几簇花,用林中清露浸泡一月才得的,可解百毒,延筋骨,还嫌甜,要不是妹妹要来,这种好事还能轮得到你,不知好歹的傻子。
枇杷把肩头上的书拿下来,放在石桌上,苦着脸说:“少爷,寻常的书籍易得,您要的那几样孤本,小的跑遍了姑苏城的书店,也寻不到。”
楚元昭随意翻了翻,不过是些四书五经之类,他年少时,母亲便不拘着他学习,只教他认得些许字,便对他的学业不再理会。
他偶有兴致,常从母亲的书房,取些志异的话本看,有一阵,不知怎的,被人传了出来,谣传他是个不爱读书,贪玩的性子,就连书本,也不看些正经的,可知日后必是纨绔之徒,他的好父皇还特地到太学训斥了一番。
想起旧事,楚元昭眸色微沉,手中的书本不自觉的攥紧,手背青白,泛出细小的青筋,他并没有太多的恨,也没有太多的怨,母亲告诫他,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那么母亲的自尽,是选择嫁给了父皇的代价吗?还是没有保护好大哥和三哥呢?
那他呢?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未来要怎样呢?难道要在荒野山寺,苟延残喘,寄托庇护,了此残生吗?
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浑浑噩噩的渡过一生,他不甘心生来龙章凤姿,却要隐姓埋名,苏东坡的诗中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诗人写下临江仙的时候,是被贬的第三年,可他呢?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他没有目睹风波涌起,没有亲历尔虞我诈,没有尝试汲汲营营,他如何能甘心呢?
孔明的诫子文中说,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看,他没有一个慈爱的父亲,教导他,训、诫他,但他可以汲取古人的良言,这很好,不是么!当他的母亲自尽之时,他失去了母亲,同时也失去了父亲。
楚元昭注视着遥远的北方,他的目光越过千山万水,越过重重万里,看到了巍峨庄重的大楚皇宫。
楚元昭微微一笑,终有一日,他会回到那所被迫离开的宫殿,回到自己出生的居所。
枇杷怔怔地看着楚元昭,明明只是八岁的稚童,却总让人觉得暮霭沉沉,仿佛背负了千钧之力,这种由灵魂的散发的压力,令人有不自觉的臣服之心。
他看着少年挑起了一个清浅的笑,那是一个笃定的笑,坚定的笑,小小少年瘦小的身躯,站得笔直,像林中的俊茂修竹,遒劲挺立。
枇杷困惑的想,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譬如六爷,那是天下最和善的主子了,笑得好看,人也好看,待他们下人都很好,万万想不到,小少爷和六爷并不相像,小少爷不是寡淡冷漠的人,话极少,待他也从来没有拿腔作势,摆主子的款,可他有的时候,就是害怕眼前小小的少年。
欢快的童声笑语,打破了无言的沉默,穿得花蝴蝶一样鲜研的小姑娘,大喊道:“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楚元昭的嘴角旋即带出一抹笑,枇杷听出是上次见过的小姑娘,立刻头皮发麻,一溜烟猫在树后头,对楚元昭低声说:“少爷,我不会哄孩子,我先走了。”
楚元昭抿了抿嘴,狠狠瞪他一眼,说的什么话,难道小爷我就像天生哄孩子的?
想是这般想,楚元昭脚下一刻也不停,几步功夫,被粉嘟嘟的肉团子抱了个满怀,楚元昭近来演练腿脚,稍稍有些心得,抱起黛玉抛了两下,逗得黛玉咯咯笑个不停。
本想多抛几下,胳膊却酸得厉害,楚元昭遗憾的把小姑娘放在地上。
走到亭中,楚元昭献宝似的把小银壶小银盅,铺满石桌,倒了一盅蜜水,期待的看着黛玉咕咚咕咚喝完。
黛玉接连了喝了两小盅,拿小帕子擦了擦手,两个大眼珠瞪得溜圆,气鼓鼓的,小手指着楚元昭大声说:“哥哥,你言而无信,说了等我来了一块做桂花蜜的。”
楚元昭无奈,对于这小丫头风风火火的性子都习惯了,这下好了,本想讨个好,没得到夸,先挨了一句莫须有的指责。
楚元昭又倒了一盅,给黛玉闻,又在亭外折了一枝金桂,递给黛玉。
黛玉“呀”了声,两只小手捂住脸,小声的说:“哥哥,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错了,我喝的不是桂花蜜水。”
楚元昭无语,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怪我也怪了,错也认了,还要我说什么?
没听到楚元昭宽宏大量的软话,黛玉生气了,小手张开露出眼睛,偷瞄一言不发的楚元昭,见本该来哄她的哥哥,竟然伫在原地不动。
黛玉冷哼一声,放下手,扭头就走,楚元昭拉住她,见她白白嫩的小脸,两颊红扑扑的,显然是生气了。
楚元昭轻轻敲她一个爆栗,取笑道:“你的性子这么急,以后怎么办?本想压压你的性子,一小会的功夫也等不了,以后大了怎么办呢?”
黛玉白他一个大白眼,振振有辞的说:“我只在哥哥面前任性,哥哥就得宠着我,在他人面前,我也会装乖巧温顺的小孩子。”
楚元昭大笑,见小姑娘又要生气,忙忍住笑,抬头默默看天,妹妹,你现在就是一个小孩子,你还用假装吗?你本来就是!
此时,林母一行人,终于到了寺前,楚元昭忙拉着黛玉近前请安,见到贾敏,楚元昭心中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认真的合手为礼。
贾敏上下打量了一番楚元昭,眼中微有泪意,半年未见,少年像抽了条的柳树,长高了不少,身子骨也愈发纤细了。
贾敏别过头,待情绪平复,笑着回了礼,道:“小师父好。”
性空自寺内出来,笑眯眯的对林母贾敏见了礼,还对黛玉念了声佛号,黛玉见了性空,也不似在楚元昭面前任性的模样,板正的还礼,笑道:“性空师父好。”
性空笑嘻嘻摸了摸黛玉的头,神神秘秘的说:“小白在后山等着你呢。”
只一句话便令黛玉的本性原形毕露,黛玉高呼一声,牵起楚元昭的衣角,噔噔的朝后山跑去。
众人忍俊不禁,说笑两句,性空含笑将众人让了进去。
待到觉远大师的禅堂外,林母贾敏在院外行了礼,正要走时,寺中有一人高声道:“觉远大师,门外便是您为贫道所寻弟子吗?”
林母贾敏对视一眼,皆感莫名。
觉远大师笑道:“我曾演算此子运道,无奈虽知其不凡,却和我佛无缘,只得罢了。”
那人“咦”了声,贾敏只觉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嬷嬷怀中抱着的林郗襁褓竟陡然展开,院内那人啧啧称奇,又听院中来回渡步之声,步伐杂乱无章。
许久方听那人仰天大笑,高声道:“多谢觉远大师为我觅得高徒,此因此果,来日我终南山必有奉还之时。”
觉远大师低声诵曰:“南无阿弥陀佛。”
那人大笑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不可闻。
林母忽觉不对,定定盯住林郗的手中,只看得见晶莹剔透,白光灼灼,林郗的小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枚玉佩,婴童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林母微惊,贾敏将林郗的小手展开,只见一枚璞玉,约摸雀卵大小,白光莹润,耳边却有人道:“此玉可安其魄,十年后,此子将入我门下。”
林母回过神来,对院内道:“觉远大师,老妇。”
话未说完,觉远大师道:“此子先天不足,岐黄不可保,外力亦非长法,唯有大道之术可保其命。”
林母微微一叹,握住贾敏的手,不再言语,贾敏盈盈美目中,光华闪烁,倾刻泪流满面。
后山,溪流中水底缓缓拂动,冰冷无情的白瞳注视着空中的虚无,小白正和黛玉玩闹,忽然立直身体,毛发尽竖,对山林中呜嗷一声。
黛玉皱了皱眉头,按了按心口,轻声说:“哥哥,我的心有点痛,有点酸,我想哭。”
话未说完,晶莹的泪珠簌簌而落,楚元昭的脸都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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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林郗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