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前儿一个姑娘投湖,众人皆惊。南安王妃忙带人出去问明缘故,回来时范家夫人眼圈都红了,只是此事不能多言,亦不便多言,便怀气辞去。
南安太妃高坐,她老人家寿辰,下人不敢惊动,是以不知此事,只道她母女二人不便先离去。黛玉心里原有猜测,看来那范玥儿并无大碍,只是才那男子,必定是南安王府内之人。若犯事之人即是南安王妃亲儿,只怕双方不了了之,只委屈了范家那一个好女儿,将来该如何?
如此想着,黛玉心中便生悲意,同母亲贾敏两个也借口先离去。
二人上了林宅车马,贾敏心肝宝儿似的才搂过黛玉,眼中含泪:“幸而今日出事不是你也,若叫你遇上这等事,母亲再有心肠也断了!”一时拉上黛玉二人相视而泣。
车马往回走,贾敏心中亦是想起旧事来,范氏虽不是甚么大家,他老一辈公祖尚在,对女儿家甚是严厉,最早便有妇节之礼。他家小姐如今不堪受辱投湖,便是回去,如不是出家作了姑子,那便是一条绳子了事了!
贾敏心中惴惴,又如何不想起黛玉的前程来,无论如何,自己同老爷的亲女是不能受这等辖制扼杀之委屈的,便有外孙女,亦是如此。是以为黛玉择婿之时,贾敏最看重的也是这点。此乃后事,不必多言。
再说贾敏黛玉归家之时,天色尚早,才到家,便接到宁国府可卿之讣告,不免叹息。又赏过通信的下人,打点丧仪用物送去,不必多言。
黛玉在家几日,神魂不定,又想知那范玥儿之信息,又怕亲眼见着,伤了往日同学之情,坐卧难安。这一日才接到张诗涵的小信,其内数言,叫人看了不禁落泪,只见小小一薄笺,写的是:
“世间男儿兴,毁去碧玉绦。
从前商周祸,都在梦魇中。”
说的是世间男儿好逸兴,偏逢珠柳,女儿正是柳身玉姿,身无所依,形无所倚。若是天生神力还罢了,只是普普通通女儿身姿,如何能乱世殃民?枉叫她得所依无所倚,身后有家而无家,如今祸事都推一人之身,到死还在梦中。
黛玉见着这几字面色便灰败了,堪怜那素手红绸,人比花娇,一朝而逝,呜呼哀哉!
紫鹃在旁见自家姑娘仰倒,忙上前接住,心中已猜到那范家小姐怕是不妥了。心虽哀伤,却更是怕黛玉不测。她不敢多言,道:“姑娘谨慎身体。”又吩咐了黛玉身边不能无人,叫上雪雁冰琴两个在房内,自己脱身去找柳杜两位嬷嬷来。
柳杜二人原本是太后宫中人,被赐予贾敏做了陪嫁,自梳一心侍奉贾敏黛玉两个。也算是从小看着黛玉长大的,她二位一个恭谨端庄一个有文宜飘逸之风,才进门见黛玉呆呆的一个,心如死灰。
黛玉几乎要扯碎了帕子,哭道:“如何便如此这般了?又不是她的过错,如何她家里人舍得!”
柳嬷嬷先上去扶正黛玉,替黛玉舒缓心气,“姑娘,事已至此,那范姑娘平素大方,想来最是不愿见身后之人大哀大恸,哀而不伤,方是你等相聚一场之情。”
杜嬷嬷取过帕子,一点点替黛玉洁面,言有深意:“姑娘,规矩是前人订的,若有后来人,该随其制。”黛玉听罢若有所思,对窗外之兰桂道:“这个规矩,可惜了世间多少女儿。”
且说荣国府,如今上下都忙于可卿之事,今岁收成不好,都中多少人家也有丧仪等事絮烦,宫中老太妃也微恙,于是年前并没有姑娘们进女院修习之事。
那贾宝玉同他兄弟贾环坐在一处,听闻范家女儿病逝,因时常闻冯紫英等人言说范氏之女娥眉曼露,娇俏可人,可惜豆蔻年华婉转随水而逝,不免对月长叹,心中立定要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子写诗一首,只是进来贾政探查愈严,不敢妄自抒怀。
贾环却是抓住内中一个疑点,不怀好意问那个小童道:“前儿南安太妃娘娘寿辰,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怎么就落湖里一病而死了?”
那小童笑道:“环三爷不知,外头这事传的风风雨雨的,都说是南安王妃那个养子性格刁钻,偏要借他幼弟贪玩的借口,去园子邂逅女儿家,并行淫邪之事矣。”
贾环听了来趣,“这么说,那个范姑娘是叫人调戏投湖死的?”
小童笑道:“不知是湖里死了还是回家病死了,南安王妃那个儿子调戏人家侄女儿,为向范家的贵人娘娘请罪,那个大公子叫南安王打断了腿逐出门去了!”
贾环拍手笑道:“叫他做出这等无耻事来,是他活该!”宝玉耳中不堪此言论,见他兄弟得意,不以女儿为悲,反以此事做消遣为乐,早挥袖出门去了。
只见宝玉出门向东走,恍惚见着一个人影,翩跹袅娜,心道:却不是我糊涂了么?这个不是我侄儿媳妇小秦氏麽?
宝玉揉眼,那人还在眼前,一时跟了去。却见那可卿之神魂悠悠荡荡,来至凤姐儿院中。
这时节凤姐儿得了贾珍之托,正携人往东府各处相忙。因而小院闭门,内中是无人的。一阵香风吹过,院门锁头脱落,可卿进去,宝玉也无人跟着便往里头走。
那可卿却是转过房前那池塘便不见了,宝玉细细寻,但见那池塘上的木芙蓉开得正艳,恰似当日可卿之容貌身姿,在那里一个看了多时。
不妨一个人身后出声道:“宝二爷如何来此?”
宝玉惊魂未定,叫她吓了一跳,回身看时却是平儿。
那平儿如何?身着小绿裳,头挽小罗髻,笑颜温婉,且娇且俏,若说凤姐儿是一等风流之花,这个便是莺莺婉转相衬之绿叶。
平儿手里正捧着一副玉瓶,是前面贾琏托人送进来的。身后也跟着二三人,见他不回话,平儿挥手唤道:“宝玉,如何又见得呆了?”
原来宝玉心自为女儿委屈,又见平儿这个平素在凤姐儿和贾琏两个大王底下过活的可人,叹道:“若都像你这样便好了。”随遇而安,坚韧婉柔,活着也不感爱伤。宝玉言罢即走,独留平儿在身后琢磨:这个爷,如何就又颠了。
待晚间将院门无锁,宝玉在院子里头的异事一一告诉凤姐儿。
凤姐儿笑道:“这是哪里来的话?难道你出门没落锁?宝玉是个呆子,能拿着钥匙进门偷东西来?”今儿在宁国府指挥上下,很是出了前头威风之气,如今心情尚好,家里也没丢了东西,便也不恼。
平儿也疑惑:“这是奇事,钥匙只在我身上,咱们二爷又不曾归家来。”又道,“我见他是个呆子,该是出门时落锁没搭好,叫风吹了掉了。他自己寻僻静处便往这里看芙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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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