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璟心生不忍,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追究黛玉过往呢?他亲手把黛玉的伤口揭开了。
林璟看着黛玉的模样,移动了身子,挡住了迦陵和青雀的视线。
黛玉忽然觉得脸上一软,抬头看向林璟,他拿出一张帕子,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她想起了往事,那些画面让她觉得浑身都被刀扎了一样,让她觉得彻骨的冷和痛,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林璟见她回神了,把帕子递给了黛玉。
“对不起。”林璟低沉的声音响起,伴着微风传入黛玉耳中,吹散了黛玉一直以来的坚强。
黛玉心中更加酸楚,背过身去,捏着帕子,痛痛快快哭一场。
从林璟的角度只能看到黛玉颤抖的双肩,压抑的哭声。见她这幅模样,林璟心中酸涩不已。
黛玉不管不顾,只到自己哭累了,自己深呼吸几下,平复了情绪,原本哀婉的眼睛中也慢慢透出了神采。见林璟神情郁郁,她反而笑道:“没事了,许久没这么痛快了。”
虽然黛玉脸上神色若拨云见日,可林璟不知为何,心中更加堵得慌。
“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会重新来过,到目前为止,仿佛不需要我去做什么,这一世已经和前一世已不同了。”黛玉话语间满是迷茫,“后来我似乎明白了,似乎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林璟神色严肃。
黛玉莞尔一笑,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此时却宛如清晨刚刚盛开的花朵一般,“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天地间只有一个你而已。”林璟郑重说道。
黛玉站起身来,面朝着阳光,金色的阳光暖暖包围着她,驱逐了那彻骨的冷。她灿然一笑,有股说不出的洒脱,是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何必拘泥于前世,前世不过是大梦一场,就让那些爱与恨与前世一起消散在时光里吧。
林璟看到黛玉这幅模样,心里更加难受了,他第一次如此深切感受到黛玉的坚韧,经历过生死,还能对着阳光笑出来。
话已说开,黛玉便准备离开,可是走到亭子台阶上的时候,她却忽然回首问林璟:“阿璟,你可曾听过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句诗,佛门禅宗讲究悟心,只有悟透本心才为大德。凡尘俗世中空无一物,只有人心而已。人,只不过是魂魄在一副臭皮囊中。”
林璟明白的黛玉的意思,恍然明白,这也是黛玉,善解人意的黛玉。即便自己很难受,也不忘安慰他。面对这样蕙心纨质的黛玉,他问心有愧,愧自以为是,以白诋青。
从亭子里出来,见着黛玉双目红肿的样子,迦陵欲言又止,可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姑娘去厢房里休息一下吧,不如吃过这里的斋饭再回去。”
黛玉知道迦陵是让自己收拾一下,防止贾敏看不妥来,她赞许看了一眼迦陵,颔首答应。
说来也奇怪,黛玉一直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不同,哪怕是父母,她都怕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就如同大石头,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可今日,她却能坦然向林璟坦白,而说出这一切后,她不仅不怕林璟说出去,反而觉得坦然。
这世间有一个人,你莫名会信任他,愿意让他知道你的秘密,而他也恰好也信任你,分享他的秘密。这种感觉,黛玉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浑身舒畅。
她甚至饶有兴致在大明寺逛了一圈,饭毕,又去看忘了白大夫。白大夫只是看了她一眼,说道:“捡到钱了?”
黛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这么明显吗?”
“瞧你满面春风的模样,要么捡到钱了,要么……”白大夫忽然想起黛玉的年纪,把那句“见到了情郎”这半句胡话吞了下去。
黛玉没去追究,好奇看着白大夫带着小白分拣药材,看着有模有样的小白,黛玉问白大夫:“小白现在出师了吗?”
“师父说我差得远着呢。”小白苦着一张脸说,“整日说我笨,不如他年轻的时候。”
黛玉想了想,她自小聪明伶俐,学各种东西一点即通,确实不太能体会被别人骂笨是什么感觉。她勉强安慰小白:“或许笨鸟先飞呢。”听了这句话,小白差点没哭出来。
“凡为医道,明察证候。我们做大夫的,一身系着病人的安危,所以医术上不能有所欠缺。看病施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不可粗心大意,敷衍塞责。”白大夫严肃说道。
黛玉不曾想白大夫还有这样高节清风的模样,正准备附和的时候。
白大夫却忽然变脸,“嘿,这是我师父说的,我只是觉得万一小白看死人了,病人讹诈怎么办,我可没银子。”
黛玉忍俊不禁,对小白笑道:“小白,等你学成了,我出银子给你开间医馆。”
白大夫幽怨看了一眼黛玉,“唉,没想到我一代名医,还要亲自挑拣药材,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唉,没想到我一代名医,还要亲自下地去种药材,要是有人帮着种就好了。唉,天上怎么不掉下个人来?”
小白傻乎乎说:“师父,不是您拒绝多雇些人吗?非要亲力亲为,说挑拣药材至关重要,不亲手挑拣怕药材出错。”
白大夫瞪了一眼拆台的小白。
黛玉哈哈笑起来,在庄子上溜达一圈,许诺给白大夫添置了好些东西。
白大夫坑了黛玉的银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咳咳,下一次,我可以上门出诊。”
“什么?”黛玉佯装没听到。
“哼。”白大夫不肯再说一次,黛玉盈盈笑道,“我记住了,多谢您了。”
黛玉到了未时末才回到家里。
黛玉梳洗一下,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去贾敏跟前卖乖。
“娘亲,我带回来了大明寺的泉水,明日一早,我邀请您来品茶。”
贾敏察觉出来黛玉心情非常好,也笑着回道:“泉水易得,露水难求,不若明早收些露水煮茶。”
黛玉想到这辈子,似乎还未曾做过这样的雅事,便一口答应下来了,“好呀。”
贾敏看着黛玉,似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说道:“我小时候也一时兴致高涨,和你外祖说去收集松针上的露水给他泡茶喝。”
“可惜,连着几日都没收集到多少,你外祖父故意笑话我,我恼了,倒了半坛子泉水进去,给你外祖父品茶。”贾敏想起儿时的趣事,表情十分柔和。
“外祖父尝出来了吗?”黛玉好奇问道。
贾敏摇了摇头:“你外祖父是行伍出身,这些风流雅事从来不干的,他没尝出来,反而心疼我早起。”贾敏想起自己的父亲,虽然有些难受,可更多是怀念和幸福。
听到贾敏这么说,黛玉有些疑惑,“娘亲您是勋贵出身,父亲是书香门第,外祖父怎么将您嫁给父亲了呢?”勋贵和文官甚少联姻的。
贾敏脸上罕见出现羞涩的神情,“你父亲高中探花那一年游街,我在茶楼上去观礼,一眼瞧中了你父亲。”
“你外祖父最是宠爱我了,事事顺着我的心意。”贾敏语气里满是怅然,“虽然我常说你父亲宠爱你,可你父亲比起你外祖父还差得远呢。”她父亲是天子宠臣,袭封荣国公,掌管过左军都督府,掌管过天子近卫,她当年在京城可以“横着走”。
这只是面上的原因,实际还是因为甄氏入宫,当时的皇后想让贾敏入宫和甄氏争宠,贾代善不忍心贾敏入宫去侍奉一个和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帝王。冒着被帝王忌讳的风险,把贾敏许给了林海。
现在看来,贾代善的眼光确实很好。虽然当时很多人笑话过她,可如今看看,谁都没她过得舒坦,唯一的心病,就是黛玉了。
黛玉听到这里,心中升起一个疑惑,贾敏话里行间都是对外祖父的怀念,那么外祖母呢?
黛玉试探问一句,“难道那时候外祖母不疼您?”
贾敏愣了一下,叹口气,“也不是,只是人的十个指头又长又短,我是短的那个。”贾敏是跟着祖母长大的,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并不十分亲昵。
见黛玉有些难过的表情,贾敏知道她误解了,忙解释:“你外祖母也很疼爱我,十里红妆可不是吹出来的。”现在想想,有一个孩子也好,至少不会厚此薄彼,自己的黛玉不用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在母亲心里排到后面。
贾敏似是释然一笑:“小时候还斤斤计较,现在却明白了,有时候父母亲缘强求不得。”
黛玉把脸贴在贾敏的手掌里,郑重说道:“娘亲,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贾敏欣慰笑了出来,摸着黛玉的头发,“只要你好好的。”
夕阳照如室内,笼罩着母女俩身上,只是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安静祥和。
林大郎死了,何氏告发是林璟谋杀了父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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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