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等正翻出几册书,说得兴起,横竖晴雯也惯熟了,不过招呼一句,并不十分理会。紫鹃便起身相迎,又笑着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儿不来的?”
晴雯往怡红院那里努了努嘴,又看了宝玉两眼,才道:“还能为了哪个?这都多早晚了,二爷还不回去,过半个时辰就得用晚饭了。袭人就打发我过来问一声儿。”
宝玉才道:“今儿我在妹妹这里用饭。”
得了这一句,晴雯也不觉如何,口里漫应了一声,就拉着紫鹃出去。
紫鹃也会意,先打发了个小丫头告诉袭人,次又问厨下预备的如何,着人吩咐一声,多添几样菜。晴雯顺口提了两句,就定了下来。
晴雯便与紫鹃道:“既如此,我便留下来搭一把手罢。可巧还有两句话,要问一问你呢。”
听她这么说,紫鹃唤了春纤藕官两个吩咐了,这才拉着她到了外头僻静处,询问缘故。
晴雯道:“过两日就是二爷他的生日,偏老太太、太太不在,又有国丧什么的,自然比不得往年热闹。我们屋子里便打量着与他添点子热闹喜庆,只又怕没趣儿。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倒要来问一问你。”
原是这个。
紫鹃心里盘算一回,想到抽花签暗伏的命运,就将书中原本所写的一一提出。
这自然合了晴雯的心意。
那边紫鹃又道:“只这个必要人多才得趣的。现今自然不好设宴,园中那些管事的又着紧,却还是早些告诉尤大奶奶、琏二奶奶两句,定了个条例来,早起早了也还罢了。”
晴雯想了想:“也不知二奶奶她们可许了不。”
“这样的小事,又是生日偶尔一回,料想不妨事的。”紫鹃道:“二奶奶她们素日里也疼二爷,自然会许的。倒是各处的姑娘奶奶们,必得请齐全了才好。”
正说着,就瞧见袭人远远地过来了。
两人止住话头,笑着迎了上来,紫鹃道:“瞧你周全的。难道我就是个糊涂的,多了一个他,竟不能料理得齐全?”
袭人道:“你自然是个好的,却不知道我们那个爷,常日里多有可恨可恼的呢。早前太太打发人送了药丸来,每日晚饭前要衔一丸的,偏他只不留心。”
“我记得昨儿已是最后一丸了,怎么又有了?”晴雯有些疑惑,因又道:“不过前一阵读书辛苦,配了这个来添补添补,怎么还成了例?”
袭人叹一口气,道:“自然是太太又打发人送来了,可巧你出去,我就接了这个来。料想这是配的一套儿,必要吃足多少日才罢。”
一面说着,三人已是到了潇湘馆里,那边小丫头们早将桌椅收拾了,又备了热水巾帕等物,见她们三人过来,手脚更快了几分。
袭人瞧了两眼,见着都摆设妥当,又有紫鹃主持,也没言语,只在旁默默候着。见潇湘馆里人人各司其职,不过半刻钟就料理齐全,外头送菜的人也恰巧过来,比怡红院更觉齐整,她心里不由一动。
紫鹃在这里几年,早已历练出来,将那边一丝不乱吩咐妥了,抽空就托袭人晴雯两个入内说与黛玉他们三个:“只怕还在说文章的事呢。你们快去瞧瞧,这些个东西说得入了神,只怕肚子空了都没个知觉。”
“我只说那是我们爷的呆性,怎么林姑娘并哥儿也这样儿?”晴雯笑着打趣,一面拉着袭人到了里头,且去喊人。
而后安置碗筷,洗漱布菜,凡此种种且不细说。黛玉等寂然用饭毕,饭菜撤下来,紫鹃先命袭人晴雯用饭:“你们且先用,我瞧瞧里头,等会子你们再来替我。”
既在潇湘馆,饶是袭人的性情,也点头应承了,晴雯更是笑着答应,并肩出去不提。紫鹃到了里头瞧了一阵,见三人又说了一阵文章的事,瑞哥儿便有些倦了。
黛玉命他歇息:“前一阵劳心劳力,你又小,略歇两日才是。”又唤了松枝儿来,着实嘱咐了一通,命紫鹃一道过去,且送他回屋歇下。
回头瞧见宝玉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她便道:“你做什么这幅怪样子?难道我说得不在理?休说他,就是你也是一样儿的,安生歇息两日是正经。”
宝玉笑道:“我又不是瑞哥儿,不消你提点,早就搁了那些书,且往这园子里逛了一日。”
黛玉啐了一声:“他说是歇下,便是歇下,原是个有静气的。你这一日逛下来,哪里歇下心来?素日里就是用心在这里头的人,如今多日过去,只怕更要贴心入微了。”
两人说了两句嘴,也不消旁人劝,自个儿就歇停下来,转而说起生日的事来。
黛玉原就留心这些庶务的,略一思量就道:“这外有国丧,内无老太太、太太,自然不能与往年相比,只各家亲戚走动少不得的。又有姊妹兄弟,家下仆役人等,想来也照旧的。宴席略次一等,倒也罢了。”
这些个东西,宝玉原不理会的,因笑道:“只消有你们一干人等,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聚一回,也就罢了。旁的戏酒又值当什么?哪年没个十来回,又有什么趣儿?倒不如咱们的诗社新鲜。”
偏这会儿,紫鹃从外头端了新鲜果子等物来,听见这话,就笑道:“要这么说,晴雯她们筹划得妥当,正合了二爷你的心呢。”
话里有话,宝玉忙催促,连着黛玉也问道:“这又怎么说?”
紫鹃便将晴雯的话说来,又道:“酒宴摆不得,自家屋里水酒吃两盏,夜里凑个热闹,总还无妨的。真有什么,大奶奶她们自然会拦下。”
宝玉听了,欢喜不尽,连声道:“这个好,我回去亲自下帖子,必要把园子里的人请个齐全才是。”
“这你必是不成的。”黛玉笑道:“李婶娘才带了李大妹妹、二妹妹去,这桩不提。另外又有妙玉,难道也请了来?也就我们几个闲着无事的凑趣罢了。”
说着,她又想了想,才道:“虽说这是小顽意,有趣罢了。到底正经下帖子的,也要考虑周全了。一则时辰不能太迟,闹得忒过,不是个道理。二来果品点心倒容易,既吃酒,总要备些解酒的,夜里也预备些汤羹等物,方才齐整。”
她说得几件,宝玉点头记下,又笑道:“你放心,我理会的,后头打发人吩咐了就是。”
紫鹃笑道:“厨下也要送些银钱去,免得他们后头说嘴,又不是什么好听的。”
黛玉素来敏锐,一听这话便知有些缘故,因问道:“这还罢了,只你多说这一句,可有什么缘故?”
“我恍惚听了两声。”紫鹃将司棋砸厨房一件说来,见宝玉神情微动,便添了两句:“二姑娘万事不留心的,司棋几个不免更要强些,又有个柳嫂子絮叨,两下里撞到一处,生生闹出事来。这事虽小,好说不好听的,咱们宁可省事些,何必讨这个嫌?”
宝玉、黛玉两人素知迎春性情,也知道这府里的仆妇人等多有看人下菜碟儿的本事,虽有司棋生事,却也不免有些着恼,复又有些嗟叹。
黛玉便道:“二姐姐全无辖制家下人等的心,日后当家做主,还不知怎么区处。”
“那是她的性情,咱们也强扭不得的。”宝玉也有些怏怏,又道:“往后多劝劝,许也就好了。”
这倒也是。
毕竟迎春一向如此,休说宝玉一个隔房的堂弟,黛玉一个亲戚家的表妹,就是贾母等人,面对她这么个一根针戳进去也不知道哎呦一声的,也未必有什么好法子。
许是小时候还能教养扭过来,到了现今,她自家没个觉悟,旁人说再多也是无法。
两人说及此处,都觉得有些闷闷的,便又相互劝了几句温寒饮食上的话,也就散了。
黛玉这里自无旁事,不过照旧。
宝玉一回去,便问了晴雯置办小聚宴席一事。
晴雯轻啐一声,道:“原说赶明儿置办齐全了,凑个热闹,偏她嘴里不妨的全说与你了。”
“这确是冤枉了她。”宝玉将里头的种种说来,因道:“这样岂不更齐全?连着你省了许多事。”
袭人笑道:“她说得在理,如今老太太、太太不在,宁可省事些,岂不好?”
有了这些话,晴雯也只得点头应了。
转眼宝玉生辰已至,外头张道士并各处僧尼庙里,各有礼数供尖儿等物。又有亲戚如王子腾、薛姨妈等,自送了礼来,也是旧日那等东西。尤氏、凤姐儿并各姐妹,自也各有庆祝应景之物。
倒是宝琴、邢岫烟也都这日生辰。
前者倒还罢了,昨日就有人提了的,后面邢岫烟素来安静闲淡,多不被人留意,又在迎春处,这生日便无人知晓。
还是近日与黛玉处相融洽,且有一个紫鹃,早将每岁着紧的节庆都记在一本上,三五日翻一翻,早记了这一笔。
当日,紫鹃代黛玉送了一份礼去,少不得又告诉宝玉处,袭人听说后倒有些感慨:“还是她有心,邢姑娘素来省事儿,咱们竟也不晓得。”
晚上尽量再写一章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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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