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
秋安昙走在深山中,第九百八十遍在心底咒骂这个坑爹的世界。
这是她走出山河社稷图的第三个月,自从那场谈话过后,她就和自己那对父母维持着表面上的太平,同时她也终于开始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对于自己那个便宜的未婚夫,父母却始终不松口半个字。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么干脆利落地解除婚约,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做法,为什么他们两个就死咬着婚约坚决不肯解除呢?”秋安昙疑惑地问着,手脚并用地翻过了几块一人多高的石头。
“我怎么知道女娲娘娘在想什么。”趴在她肩上的发着淡淡金光的玉兔有气无力地说着。
秋安昙被投放在洪荒一处偏僻的角落,和她一起被投放过来的,还有小玉——只不过,小玉是以本体的样子被投放的。
“我现在不能变成人形,想来这也是娘娘为了考验你吧!”小玉长长地叹着气,她的两只长耳朵垂下来,整只兔都没精打采的,“只是你修为不高,又没有人手,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先在洪荒上走一走,对这个世界具体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再开始做我要做的。”秋安昙终于爬上了山顶,她极目远眺,浩瀚无际的大陆一眼看不到尽头,“你们这些有修为的总喜欢拿修为说事,殊不知真正能够改变一切的是头脑。”
“你说的倒是有把握,如果真的有人要针对你的话,一招就能够直接杀死你,任凭你头脑再怎么好,也没办法脱身。人族虽然会在未来成为洪荒的主宰,可现在,人类还是太弱小了。人族的确以智慧见长,可是一千个人的力量也不足以抗衡一个金仙的随意一击。”
小玉说的是对的。秋安昙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这份正确也只仅仅存在于当下,现在的人的确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修士们相提并论,如果不是因为人族是由女娲这个圣人所创造,此时的人族早就已经被其他种族瓜分殆尽。
秋安昙从女娲那里听的第一课就是关于洪荒上各大势力的具体划分。
自从盘古大神身化洪荒万物后,天地分东西南北四极。道祖鸿钧居于天之上的紫霄宫,不入天地之内,六位弟子则是分散在洪荒各处。三清最初于昆仑山授业收徒,后来通天前往金鳌岛创立截教,居住在碧游宫中,门下弟子多是妖族和人族,是洪荒上最大的,亦是对人族最为友好的一股势力。
三代弟子闻仲在商朝为官,官拜太师,恩威有加,朝野之内人人拜服,此代商的国君帝辛对其也是十分敬服,闻仲说的话他多半都是听的。
是以,目前截教算是站在商这一边。
洪荒上另一大势力就是元始天尊的阐教,走的是贵精不贵多的路线,只是弟子们似乎也在多年教导中和元始天尊有了一样的脾性,湿生卵化,披鳞戴甲这样的话时不时也会出现在他们口中,许多矛盾就是因此而起。
总之,原本没有封神一劫,截教和阐教的矛盾可能会延续许多年,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爆发。但是因为封神大劫的出现,这些矛盾被彻底拿到了明面上,然后被有心人彻底点燃。
若不是因为山河社稷图的神来一笔,如今的洪荒上怕已是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了。
其余还有诸多势力在暗中窥探。当年妖族大兴之时,帝俊和东皇太一带领妖族兴建了妖族的天庭,只可惜还未能彻底建成,第二次天地大劫突然降临,妖族衰败,四散飘零,时至当下,唯有西牛贺洲——这个妖族最大的聚集地还艰难地存在着。
妖族自然是想要恢复往日的荣光,所以他们期盼着同为妖族的女娲能够在第三次天地大劫中胜出。毕竟,人族一定是最后的赢家,那么创造人族的女娲自然也会是赢家,若是女娲愿意照拂妖族,就算不能入昔日一样天上地下,唯妖族为尊,也能让妖族摆脱现在人人喊打的惨烈地位。
秋安昙觉得自己能够从妖族和人族中得到自己的势力。
她确定了自己的目标,然后翻过山,越过水,终于来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人族聚集地。
——
对于阿嫦来说,这又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她背着一个不算大的筐,跟着年纪大了的祖母去聚集地外的小山上采摘草药。他们这个村子只有一百多个人,其中青壮年只占了两成不到,平日里,修筑村子里的建筑,出门打猎等力气活都需要这二十几个人去做。
昨天,他们猎回了一只鹿,每家都分到了一块肉,但是在猎鹿的途中,他们遇到了两头熊,有几个人受了伤,此时发起了高热,阿嫦和祖母就是出来采摘草药回去救人的。
阿嫦的祖母是村子里非常受人景仰的老人,她有着丰富的经验,只需要看一看地势地形,就知道这附近都存在什么作物。这样的老人是每个聚集地中不可缺少的,年轻人跟在他们身后努力汲取着这些宝贵的经验,之后这些经验会一代一代被丰富,又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祖母,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月萤草了。”阿嫦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叶脉上一缕如同萤火般的纹路,激动地说道。
老人走到她身边,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小心一点儿,不要挖断它的根须。”
“知道了。”阿嫦拿起石头磨尖后做的奇形怪状的小铲子,小心地将月萤草旁边的土挖开,直到将月萤草所有的根系都挖出来,她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石头,一手扶住月萤草,一手轻轻将它的根须拉出来。
这是极耗时间的工作,阿嫦已经算是个老手了,即便如此,挖了五棵月萤草也花了她大半天的时间。将这几棵草小心放好,她直起身子,坐到了祖母身边,拿过水囊小口喝了几口水,擦了把汗,终于能够歇息片刻。
在他们这个小村子里,水是宝贵的,药草是宝贵的,人虽然也是宝贵的,可是相比起前两者,就要稍逊一筹。
“再找几棵,我们就能回去制作药剂了。”阿嫦松了口气,她珍重地看着筐里的草药,心中有几分欣喜,“现在有了药草,他们就能很快好起来,不必像以前那样,一旦病了,就只能等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的祖母,“祖母,您以前不知道这些草药吗?”
老人点了点头,“没错,我以前只是个普通的人,仅仅能够分辨出一些能够食用的谷物。可是突然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这些关于草药的知识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而且的确管用,我想,这或许就是神明赐下的福祉吧!”
“也许是这样的。”阿嫦认真说道。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了簌簌的声音,这让这对祖孙警惕起来,生怕是什么凶猛的动物。在看到走出来的穿着漂亮衣裙,有着姣好容颜的女孩子的时候,阿嫦和祖母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屏住了呼吸。
她们在这许多年的生活中,从未见过这样干净漂亮的女孩子。就连王城那边所谓的贵族都没有这样的体面。那飘逸的衣裙不知面料,但是在阳光下隐隐泛着流光,女孩子的皮肤白皙光滑,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从未经历过辛勤劳作之人。
“您是?”阿嫦下意识用了尊敬的称呼,在他们这个村子刚刚建好的时候,就有从朝歌那边来的商王的使者过来缴纳税收,税收并不高,是他们能够担负得起的。那些使者也还算和善,对孩子们说了不少朝歌的事情,阿嫦记得遇见了这些大人物是要用敬语的。
“我是从远方来的旅人,想要在贵地驻扎一段时间,补充一下物资。”秋安昙对着这对祖孙温和地笑了笑,她从袖中摸出了两块糖果,递给了阿嫦,“这是我的定金,算是我在贵地住宿的费用。”
老人摆了摆手,让阿嫦将糖果还给秋安昙,她站起身,向秋安昙行了个礼,“此物过于贵重了,我们担负不起,请您和我们一起来吧,若是村子里有您能够用得上的东西,您尽管说出来。”
阿嫦听话地将糖果还给秋安昙,秋安昙只收回了一颗糖果,将另一颗放在阿嫦掌心中,“我明白您的好意,只是一点心意,也请千万不要推辞了。”
“......”老人沉默了片刻,她看着一无所知的阿嫦,不由得叹了口气,“也罢,那么这几日,就请您在寒舍下榻了。”
秋安昙跟着老人回到了村子里,村子不大,里面人来人往倒是很热闹,见到老人回来,村子里的人纷纷打招呼,对跟在她身后的秋安昙表现出了兴趣,却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老人的家在村子的东边,只有两间茅草房,收拾得很干净。阿嫦拎着水去打扫其中一间房,将其中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然后将拍得松软的被子铺好,这才小心地走出来,看着秋安昙走进去。
秋安昙关好了门,看着茅草屋叹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好在这里的桑蚕和畜牧发展得都不错,酿酒也足够发达,虽然没有山河社稷图中丰富的食物,起码五谷丰登,吃饭还不成问题。”
“山河社稷图中的事物再好,也是图中的事,终究是虚幻的,你不也很清楚吗?”小玉从秋安昙宽大的衣袖中探出头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的屋子只怕是一阵风就要被吹散了。”
“这倒是不至于。”秋安昙看着房屋内部泥土糊制的墙面,松了口气,“山河社稷图的事物可不一定就只是图中的事物呢!”
“这是什么意思?”小玉跳上同样是泥土砌成的床,前爪用力踩了踩,“说起来,那天你到底和娘娘都说了些什么?山河社稷图是娘娘的法宝,里面的一切变化都是受到娘娘控制的,但是你既然能够反抗娘娘,想来也是了解其中某些机关变化。”
“所以,山河社稷图到底又什么不同凡响之处?”
秋安昙神秘地笑了笑,“我说过了,山河社稷图中的事物未必就只是图中的事物,提示已经给出来了,小玉要自己想啊,毕竟,母亲大人可是说了此事不能外传的。”
——
通天回到了金鳌岛,他看着风平浪静,空无一物的海面,沉思了几秒钟,然后遁入了水面之下,他迅速确定了碧游宫的方位,数息之内,就已经出现在碧游宫内。
多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家老师的回归,他松了口气,吩咐其他弟子继续好好盯着各处阵法的运转,然后前去面见通天。
“老师,您回来了。”
“嗯,出了些事情,我就先回来解决了,最近洪荒上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发生吗?”
“引人注目的事情......”多宝仔细想了想,正摇着头,突然停了下来,“倒是有这么一件事情,只是过于匪夷所思,倒是让人觉得是个假的传言。”
通天挑了挑眉,“说说看。”
多宝有些纠结,他组织了一下言语,小声说道:“和元始师伯有关,前些日子,元始师伯回到了昆仑山,据说面色阴沉,怒气勃发,老子师伯好像是去劝说了一番,但是那之后元始师伯就更加生气了,十二金仙被他亲手修理了个遍。从昆仑山传出来的消息说,元始师伯喜欢上一个人族的女子,但是却被对方给拒绝了。”
他小心打量着通天的神色,继续艰难地说道:“这个消息甫一传出来,凡是听到的人都说是假的,根本没人相信,可是有人去拜谒师伯,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等那人离开昆仑山,这消息便不知怎么的坐实了。”
“您没回来前的这些日子,昆仑山上人人自危,倒是很少过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通天的神色很有几分古怪,他抿了抿唇,尽力使自己的表情温和平缓一些,“我知道了,过后我回去昆仑山问问清楚的,近来教内可有事发生?”
“没有,自您走后,我们便与龙族合作,将碧游宫彻底陷入海底,并且布下无数法阵,每时每刻都有弟子轮换看守,如今您回来了,弟子们倒是可以不必再人人紧张,可以略微缓和一下了。”
“你做的很好,让他们都去歇一歇吧,之后把这些日子教内的事务都拿过来,我要仔细看一看。”
多宝仔细答应着,随即退了下去,等到他出了门,通天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他看着昆仑山的方向大笑起来,“元始,你也有今天。”
他一边笑着,一边想着到底要在哪一天去昆仑山看看元始的笑话。这么多年了,终于被他逮到元始的乐子,他得好好笑回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