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到来的时候,二皇子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太医们连声道喜,出了门就相约去了酒馆,庆祝他们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柳城的戒严也终于解除,元浮黎终于能够踏出客栈的大门,久违地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这让素来冷静的他都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十分欣悦的微笑。
只不过这笑容落在二皇子眼中就显得分外可恶。
“这就是元家二公子元浮黎?”二皇子的脸色仍旧苍白,他一只手捂着胸前,在侍者的搀扶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您说的是,只不过这元家素来为陛下所看重,他又和三皇子交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名声,您不必为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而担忧。”心腹端上一只茶盏,这样说道。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可别真的以为元浮黎是个虚名在外的人,这位三年前可是一举中了一甲进士,若不是元家以他年纪尚轻为名并不让他入朝为官,今日的他便要与你等同殿为臣,以他的家世才学,未必能够久居你等之下。这一次我受到刺杀,而和老三素来一体的元浮黎同时出现在柳城,这其中真的毫无关联吗?”
“...这...您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定国公第一时间就将元浮黎留在客栈中,在您醒来之前的这一段时日里,他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而且定国公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
“定国公是父皇的兄弟,可不是我的兄弟,而且当年诸子夺位,父皇得以继承大统,而后诸兄弟就剩下了定国公一人,这些年荣宠不断,你觉得定国公难道不会有些别的想法吗?”二皇子喘了口气,有些阴郁地说道,“像是他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早做打算,要想维持如今的盛宠,新皇的选择就尤为重要,如今看着定国公是帮了我一把,可别忘了,我是怎么来到柳城的。”
心腹不敢多言,这件事说起来也奇怪,直到二皇子遇刺后,他才惊觉这一趟柳城之行是有多么奇怪。因为不管怎么看,二皇子都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远离京城,跑来这毫无根基的柳城。
那一日,二皇子入宫侍疾,不知在宫内发生了什么,出宫之后的二皇子脸色非常差,他立刻点了几名亲卫,让府中总管备下足够的物资,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带着人直奔柳城。他们这些做心腹的来不及劝谏,只能先让他跟着二皇子弄清楚缘由,剩下的人再仔细筹谋。只是他还来不及写信送回京城,到达柳城的二皇子就在一个独自在屋子里的夜晚遇到了刺客,险些没命。
“大哥是嫡长子,按照我朝素来的规矩,他成为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如此,我也不会有这争夺大统的心思。可是姜皇后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得宠,父皇常有废后之心,只是碍于悠悠众口,再加上姜皇后与他已经做了几十年夫妻,有无大错,贸然废后,未免让人说他凉薄。受宠的秋贵妃又无子嗣,母妃这些年一个月也就能见上父皇一次,若论母亲,我与大哥一样。”
“但是论起才学韬略,我可不输给大哥半分。”二皇子拿起了茶盏,“大哥也就能做个守成之君了,可是父亲戎马一生,我朝如今能有如此威仪,也全是靠着强大的军队,而且,大哥的性子过于保守了。”
心腹点点头,“的确如此,只是如今朝臣们对我朝连年征战一事并不看好,而且百姓也有颇多微词。”他小心地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脸色,更加小心地说道,“您是否也要缓和一下手段?并不是希望您与大皇子一样保守,而是希望您能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附和朝臣们的想法,这样,您才能得到朝臣们的支持,也能达到以武治国的理想。”
二皇子喝了口茶,他看向窗外,元浮黎在一家点心铺子前正和一个姑娘在说话,看其神态,和那姑娘很是熟识的样子,他伸手指了指那看不清面目的姑娘,“那个和元浮黎说话的女子是何人?”
“哦,那位就是秋家的大小姐秋安昙。”心腹给他的茶盏中添了些热茶,“这件事我也正要与殿下细说,之前有传言说秋家大小姐并非是在什么道观佛寺中清修,而是进入了极北之地。我们之前派了人来查,不知为何总是什么也查不到,这一次秋家大小姐是在您遇刺之后来到柳城的,我命人去探查她的踪迹,发现她的确是从极北之地出来的,而且她似乎与定国公关系甚笃。”
“定国公?!”
“是,定国公在柳城附近有几家铺子,秋家大小姐偶尔会去那几家铺子买东西,可能是因此而熟识起来。”心腹看着犹疑的二皇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定国公经常不在京城,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但是当陛下想要召见他的时候,定国公总是在的,我想,或许定国公不在京城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他的铺子里,既然陛下借着这次地动想要彻底插手极北之地,那么定国公在这偏远的柳城有铺子就不是无意了。”
“莫非是父皇早就对极北之地有意,所以才让定国公在附近早做准备——但是秋家大小姐是怎么回事?秋家就算是有心想在其中插上一脚,也不该选择自家的大小姐,更何况,前些日子还传出个消息,若是能娶了秋大小姐,极北之地的宝藏也就唾手可得了。”
二皇子面上尽是讥讽之意,“这样的传闻,别是秋家为了给自家大小姐抬抬身价才传出来的吧!”
心腹摇了摇头,“未必是秋家自己的意思,我听说在您离开京城后,秋贵妃曾经去求过陛下,只是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从那天之后,这个传闻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有意思,看起来父皇也知道这位秋家大小姐,既然如此,我便更要去会会了。”二皇子扶着桌子站起身,他缓了口气,“走吧,去见见这位秋小姐,再去见见老三的得力干将。”
心腹劝他先让伤势痊愈为上,劝谏无果后,只好扶着二皇子走出这一所小楼,让人抬了轿子,一路行到点心铺子前。
秋安昙知道元浮黎也在柳城后,并没着急去见他,她这几日发现身边气氛古怪得紧,先是定国公不知是有何事经常不在,她从两个小童口中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在她在屋子里待的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传出来说二皇子醒了,刺客也已经落网,她也可以不必日日待在屋里,可以出去走走了。
她长出了口气,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出了门,随着柳城解禁,街上又热闹起来,她出门没多久,就和元浮黎相遇了。这位比她更没有自由的倒霉鬼站在炽烈的阳光下,说是要好好晒一晒,把霉运都晒走。秋安昙着实是同情他,于是也就和他一起站在点心铺子前晒太阳,还没说到正题,就看到一顶奢华的轿子行到他们身边。
轿帘被随侍在轿子旁的侍者打开,二皇子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她和元浮黎面前,“这位就是秋大小姐了,闻名不如见面,秋小姐果然如传言一般国色天香。”
“......”秋安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略微顿了顿,行了一礼,笑道:“见过二皇子,不知您的伤势可好些了?如今我就住在贵府上,还没来得及去见见主人,说起来倒是我失礼了。”
“无妨无妨,我前些日子遇刺,也不过才清醒,秋小姐不必多礼。”二皇子说着看向元浮黎,他的眉头不经意间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事物一般,“这位就是和老三关系甚笃的元二公子吧,不知为何,倒是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感。”
元浮黎也行了一礼,“二皇子抬爱了,说起来,多年前,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在陛下的一次千秋宴上,曾与二皇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二皇子为我解过围,许是因为这个,才会觉得亲近吧!”
“或许是吧!”二皇子深沉地看着元浮黎,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秋安昙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道:“殿下伤势未愈,不如先回府好好修养,待到伤势痊愈之时,再请元公子上门做客就是。”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元浮黎宽大的衣袖,“相逢即是有缘,我常年不在京中,也想请二皇子为我说说京城中事呢!”
“若是秋小姐想知道,我自然知无不言,不如三日后我在府中设宴,请秋小姐和云公子来赴宴如何?”
秋安昙和元浮黎自然都答应下来,二皇子便示意侍者放下轿帘,轿夫抬着轿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了,秋安昙这才松了口气,“二皇子怎么突然对你好奇起来了?”
“应该是因为这次遇刺吧,我毕竟和三皇子相交甚密,二皇子刚刚遇刺,我就出现在柳城,不管是谁,总会第一时间怀疑我的。”元浮黎无奈地笑笑,“对了,孔宣去哪里了?”
“他说有事,就先离开柳城了,他和定国公应该是旧相识,定国公那边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的。”秋安昙接过铺子老板递过来的包装好的点心,“最近发生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了,林林总总一时间都弄不清楚到底这些事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了。”
“总会有头绪的,你看,二皇子如今的态度不就露出了马脚吗?”
秋安昙侧头看着他,笑道:“时隔月余再见,元二公子似乎坦诚了不少。”
元浮黎回敬了她一句:“时隔月余再见,秋大小姐似乎也更加信任我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于是不再多说什么,结伴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