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道祖二字的时候,老人轻飘飘地朝着女娲、伏羲和通天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那面水镜便在半空中炸裂,碎成齑粉。
三人不得不后退几步,避开这些带着巨大力量的微小水珠,只是道祖出手很有分寸,那些水珠在逼近几人的时候就一起散发了。
“道祖为何会出现在山河社稷图中?”最为惊讶的人是通天,“他不是应该在紫霄宫闭关吗?”
女娲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沉着脸看向伏羲,伏羲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此事只能这样,毕竟道祖想要做的事情,也许就是天道的意思。
“或许是道祖有自己的原因吧。”女娲勉强回答通天,她心中多了一分忧虑,“毕竟是道祖,在我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他也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图中,若不是他今日有意露出踪迹,怕是直到事情结束,我还被蒙在鼓中呢!”
通天的惊讶也不过只是一瞬,因为他很快就通过道祖推算出一些事情,他看了看心思沉重的女娲和伏羲,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推算说出来——既然闭关中的道祖都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失去踪迹的两位兄长又为何不能出现在图中呢?
他想了想,还是先和女娲与伏羲道别,准备回到金鳌岛重新计划以后的行事。道祖在图中是保有自己的意识的,后进去的孔宣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份,但是两位兄长似乎并没有外面的记忆,不然他们两个应该是会定期离开山河社稷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良久都毫无音讯。
“这可真是麻烦啊!”他叹息了一声,如今还真就得靠他一个人支撑着东方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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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钧抬袖挥散了水镜,他对着孔宣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让对面的孔宣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道祖,您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你并没有将外面的事情告诉秋家那小丫头对吗?为什么?”鸿钧召唤了两个小童进来奉上茶水。
“我最初是想要说的,但是阿昙她长得着实和女娲娘娘有几分相似之处,而且言语试探中,我发现阿昙并不清楚外面的额事情,她以为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我想这或许是女娲娘娘的意思,所以没有和阿昙说外面的事情。”
孔宣喝了口茶,最初的惊诧过去后,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而且相处久了之后,我倒是也觉得,她在这图中会比外面过得更好,毕竟您也清楚,现在洪荒之上,到底是何种局面。我倒是也想要问一句,那所谓的封神榜只需要三百六十五人,您或是天道直接指名不就好了,为何偏偏要闹得如此声势浩大,牵连进更多的人?”
鸿钧脸上的笑意略微真实了些,他垂眸看着瓷器中碧绿的茶水,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坐在了高居九天的紫霄宫中,俯视众生,他缓缓开口,却是问了个并不相关的问题,“孔宣,你在洪荒之上很有实力,历来被人称作圣人之下第一人,那么你可有不甘?”
“...似乎没有过,鸿蒙紫气是机缘,若是有缘,当初便是没有前往紫霄宫,自然也能得到,若是无缘,便是日日前往紫霄宫,也是无用。”孔宣看得很开,“而且除了某个不是很看得上我的出身的家伙,还有西方那两位,其余圣人与我关系不错,平日里也没人用圣人这个身份来压制我,我在洪荒上过得很是快活。”
“那么你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孔宣看了看鸿钧,扯着嘴角笑了笑,“当然不是,您有话就请直说,我并不是很想和人打言语上的机锋。”
“人在未来会成为主宰大地的主人,那个时候,除去圣人之外的其他人将会逐渐衰微,弱小的会逐渐消失在世上,强大的或许还能得一席之地苟延残喘,封神是个机缘,凡是上了封神榜的,未来便能占一席之地,这对于那些无力与强大存在一争的弱小者是个机会。”
鸿钧端起了茶杯,他目光沉静,“所有人只看到上了封神榜便从此不得自由,却未能看到失去自由后等价得到的延续,而且就连三清也未能想明白,元始和通天竟想到通过这山河社稷图来让门下弟子逃避封神,所以作为小小的惩戒和提醒,我将老子和元始都送进了图中。”
“老子素来淡泊,可是作为三清之首,有些时候他这个长兄也得承担起责任来。至于元始,有些时候他未免自大了些,虽然通天的性格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瑕疵,但是与他这两个兄长相比,他竟是正常的那个了。所以我就让他一个人在洪荒上支撑局面,让他不能随便就想和别人同归于尽。”
“准提和接引吗,他们两个当年为了成为圣人发下宏愿,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他们能够有多少收获,就全凭他们自己了。而你,孔宣,若不是那一日女娲拿着山河社稷图就在不远处,如今你早就已经在西方了。”
孔宣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原本在这场名为封神的战争中,我会去西方,然而现在出现了您也没有料到的变化——是因为山河社稷图,还是因为阿昙?”
鸿钧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看向窗外,阳光透过院中繁茂的大树,在地上投射出无数斑驳碎裂的光斑,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光柱让叶片蜷曲的同时也让那些叶子轻微改变了颜色,“阿昙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她是女娲在图中创造出的人,在她出现在洪荒上之前,她都只是虚幻的,只是画中人而已,但是就在某一天,她的存在变得真实起来了。”
“从那一刻开始,女娲和伏羲应该也已经有所察觉,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改变很多事情。但是这孩子的命运被天机遮掩,没人看得到她未来会如何,是幸福还是不幸。出于慈母之心,女娲宁愿洪荒上的局面一直保持这样,也不想让这孩子走出去,我偶尔也会觉得女娲很有魄力呢!”
“但是您是想要让阿昙走出去的,不然,您不会亲自进入图中,也不会接触阿昙了。”孔宣深吸了一口气,他郑重地说道,“您就让阿昙一直留在这里不好吗?洪荒上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和她一个出现在山河社稷图中的姑娘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将阿昙拉进洪荒中,未来的局势并没有如您所想的那般发展,又该如何?”
鸿钧摆了摆手,他起身站在了窗前,声音无波无澜,“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天道的意思。”
“所以,无论是您还是女娲娘娘,你们都未曾询问过阿昙的意思,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并且你们根本就不在乎阿昙自己是怎么想的,你们这样做,又与安排了这一切的天道有何区别?!”
孔宣也站起身,他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天机说我会去西方,所以我就一定要去西方,天机说阿昙一定要离开山河社稷图,她就一定要离开。那么,既然处处都是天道的意思,它干脆让我们所有人都成为毫无意识的傀儡,所有的一切都让它自己完成好了,何必还让我们知晓命运不断挣扎,它是觉得这样玩弄我们很有趣吗?”
长久的寂静后,门被推开,扎着双髻的女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老师,到了用膳的时候了,秋姑娘已经先过去了,昊天在那边陪着。秋姑娘说想要喝您酿的酒,我过来取。”
“去那边的柜子里拿吧,多拿些。”鸿钧淡淡地吩咐道,女童便取了两坛酒离开了。
这么一打岔,之前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他们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面色平缓,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屋内还算是激烈的争执。他们到的时候,秋安昙已经等得百无聊赖,就差拿着筷子敲碗沿了,见到他们,秋安昙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总算来了,话说你们之前谈什么了,说了这么久?”
鸿钧微微一笑,他已经变回之前的老人模样,笑起来显得格外慈爱,“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孔宣如今的境况,他年纪也到了,我问问他可有婚配之心。”
“...这难道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秋安昙同情地看了孔宣一眼,“我听厨子说今天有好菜,结果你们两个过来的这么慢,难道你们都不觉得饿?”
“听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饿了。”鸿钧摆手让人上菜,侍者安静地将菜肴放好,又安静地退下,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秋安昙等鸿钧起了筷子后才拿起了筷子,对自己分外期待的那道菜下了手。
“这菜我记得不是柳城当地的特产,在二皇子还在昏迷的这种时候,您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些啊!”秋安昙喝了口汤,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鸿钧,“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新鲜的莲青,若是让二皇子知道了,未免觉得您这位叔伯实在是不怎么顾念亲情。”
鸿钧挑了挑眉,他示意孔宣倒酒,孔宣抽了抽嘴角,还是不得不照办,“亲情,这小子现在重伤昏迷,完全都是他自己的错,毕竟,这位刺客最开始的目标是老夫啊。虽然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泄露了我在极北之地的消息,但是这小子都冒犯到我头上了,再不给他些教训,怕是下一次他对准的就是我那位皇兄了。”
“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总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觉得手里有那么一点点权力后就妄图改朝换代。”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孔宣,似笑非笑地说道,“所以,我们这些年长者总要让他们吃点儿教训,免得他们真的觉得,天上天下,为己独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