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两年后的春天,经春闱秋闱层层选拔,各地贡生赴京赶考,准备皇榜夺魁。
一时间,京城各处酒家都聚集了不少外地学子,京中文人平日聚集的牡丹楼更是热闹,外地不少已有声名的文人志士,与京中本地的官宦子弟都聚在此处,议论政事,针砭时弊。
当然,群贤毕至,也少不得比试书画。
一身白衣的小公子正瞧着副墨梅图叹息,立刻被作画者逮着,质问道,“先生难道是觉得这图不好?”
“纸是上等生宣,磨是良墨,枝节横直,画工精湛。”白衣公子笑答。
“那先生因何叹息?”
“寒梅疏离,作画人固有巧技,却似乎……并不得志。”
“敢问先生姓名,可有大作以供瞻仰?”
“在下赵林,粗通画艺,如有错漏,还望静斋先生海涵。”
“你怎知我姓名?”
赵林伸出扇子,一点墨梅图的落款。
“你知道这是我的画?”
“我不过是一声叹息,阁下便来询问,想来除了作者,常人不会也不会追问旁人如何理解这幅画。”
“先生如此通透,还请指教一二。”两人论画间,旁边已围了不少学子,又见赵林与静斋二人都是风度翩翩器宇不凡,便有了拱火的心思,儒生指着一旁备好的笔墨直叫赵林现场作画。
静斋被说不得志,心中正不平,此刻对着赵林一作揖,道,“请先生指教。”
赵林一看众人都瞧着自己,也不推脱,走上前去,伸手拿起笔,眼睛却盯着笔尖看了看,伸手摘去笔头上的两根杂毛,一旁的书童站在旁边给重新磨了墨,赵林饱蘸浓墨后,才开始在纸上落笔。
枝桠虬结,奋而向上,繁梅满树一派生机。
“好气派的梅花。”周围学子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一看画便知这赵林也是功底深厚,一树梅花必然师从名家,技法娴熟而风骨逼人,同时冬日寒梅,却能画出一派繁盛的气象,也难怪看着疏梅不喜。
从那之后,赵林也成了牡丹楼常客,只不过极少参与众人的讨论,尤其是儒生对边关的看法。
激进的儒生以为前年形势大好,应该挥师北上一举消灭揭摩,永除后患,却也有人道,连连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前些年的雪灾水灾,致天下凋敝,国家户口减少五分之一,这两年北境安定,南方重修水利,重量田亩,推出新政,人口尚未恢复,不宜继续打仗。
也道是现在的中书令顾玉山是军人出身,不懂行政,对各地亟需改革的地方视而不见,德不配位。
“还不如让太子殿下继续坐镇南方!”带头的儒生白玉京率先感叹了一句。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怎么能常在南方?”那日起哄叫赵林作画的余芒直接驳斥道,“何况主政的顾玉山是太子岳丈,怕是太子也不好说什么。”
“江南三州,谁不思念太子,现在能用的几条水渠,都是当年太子亲自下令修建的,听说太子殿下为了这些河渠,给太阳晒晕了过去。”
“你们江南三州的人啊,日日念着太子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以储君身份去的江南。”
“那又如何,三皇子是治水有功被封储君,太子救了江南,江南也成全了太子。”
“太子虽然治水有功,但是终究太过软弱,现在放手朝政,让顾玉山独揽大权,他在南方打下的底子都要被败光了。”
“我倒不觉得太子软弱,”进京士子从二十到六十,可谓一网打尽各路才。说话的正是在牡丹楼一群年轻士子也算年幼的李柏舟“他在江南主事,打得江南各地粮商、布商破产,处理滨州贪腐,光是有品级的官员便一次斩首十六位,滨州半数官员下狱,回京后,一边接待揭摩使团,一边调查中书令通敌,不过旬月时间,便将中书令满门抄斩,贬谪、流放官员近百人,更是在边疆的云州和京中同时行动,此等雷霆手段,绝非慈善之人。”
“先生此言谬矣,这几桩大案,都是朝廷主持,天子钦定,怎么算到太子头上?”
“江南三州积弊数年,朝廷连年派遣钦差皆是无用,若不是太子主事,谁能荡清官场?”
“如此说来,这太子日后或是有为之君。”
“可是有他的老丈人在,也不知道这小太子要如何施展,这两年可是再没听说过什么。”
“现在被封储君,该是窝在宫中,哪也去不了!”
“日后考取功名,入得朝堂,倒是可以瞧瞧太子是何等人物。”
“当年圣上正直壮年,还有权相在朝,就算太子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这臣都是太子的老丈人、大舅子,以后难说啊。”
“可惜了,好好一个太子,龙困浅滩。”
众人在叽叽喳喳,赵林坐在一旁饮茶,默默看着前头几人,谁知李柏舟忽然回头看着他问道,“赵先生怎么不说话,我见赵先生画作,胸中自有丘壑,不妨说说?”
“我并不知太子是何等人物,只不过,天子是他君父,丞相是他岳丈,于情于理,太子都该孝顺二人,怎可行忤逆事。”赵林的话出来,附和声中颇多以为太子是无甚作为也不好作为,谁知赵林又说道,“不过听李先生说的几件旧事,如果这位太子有机会施展拳脚,当是另一番气象。”
“赵先生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余芒又笑了起来,“除了书画琴棋,再不见先生真意。”
除了牡丹楼外,朱雀街上的清风客栈,满堂红,词话人间……诸多茶楼酒馆都成了士子聚集处,贫寒子弟更有在街头巷尾茶摊里暂居的。
赵林偶尔在去牡丹楼的路上会四处看看,也在其余几处听士子论道,这天走在路上,看见茶摊上的年轻士子正用笔绘着水系图,便驻足许久。
“你是……湖州人士?”
“先生如何知道?”
“这条河我去过,在湖州,旧图上有几处标注错误,你这里都改了过来,如果不是湖州本地人士不会知晓得如此详细。”
“我叫沈鸣,家住安阳,先生也是湖州人士?”
“恰巧认得几位水工、郎中罢了。”赵林摆手道,“瞧你的模样,应是进京士子,水系图并不在科举项目之中,现在还讲精力放在这上头,不怕误了考试?”
年轻人被说得脸红,随即道,“其实,我这趟来京城,也并不全是为了科举,我父亲生前是工部的郎中,专研水利,这趟来,除了科举更希望能够拜会师长,看能否在水利部门谋得职位,以期能继承父志。”
“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兴许我还认得。”
“阁下熟知湖州水系,应当听说过,家父正是当年在滨州遇难的……沈游。”
“没想到竟然是沈大人的遗孤。”赵林忙抱起双手行礼,又看了看年轻人寄居的茶摊,十分简陋,想来沈家也并非大富大贵,道,“我与沈大人颇有些交情,既然你来京城,也算是故旧,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拿着我这块随身玉佩,去找工部侍郎,只需报上我的姓名,赵林,他自会知道。”
“父亲离家多年,不想今日仍旧庇荫于我,谢谢先生。”
“沈先生客气了。”
大家新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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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