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给嘤嘤怪结结实实地戴上了嘴套,这才借口溜去厨房。当然,考虑到狗毛纷飞的问题,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相较于充满烟火气的中餐,马修还是更加擅长做西式餐点,他很认真地想要把每个环节做到最好,根本没有觉察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要不要把事情挑明了说?
李斯盯着马修的精壮的后背,眼神有些发散。没有立刻开口询问的意思,他很犹豫,纠结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戳破这对小情侣的把戏。
鉴于马修很少把朋友带到家里来,并且这回算得上是“特意”带到他面前,甚至是把人家一个人直接扔在他面前。而帕特里克·贝特曼的态度又有点莫名的古怪,隐隐约约透露着讨好李斯的意思——主要是在追求认可。
李斯就算是再怎么傻,也都懂了。
“小马啊。”李斯深吸一口气,老神在在地拍了拍马修的肩膀,摆出了副过来人的模样。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支持你做的决定,这条路其实也不算难走,要负责任。”
李斯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他也确信马修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觉得帕特里克·贝特曼这个人怎么样?”
马修侧过脸看了李斯一眼,手上灵活地给甜点加上不同的造型。
李斯知道马修很在意他的态度,如果他说不好,马修一定会听他的和贝特曼从此断开,可他不能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挺好的。”李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心中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长得帅,嘴甜,挺有思想的一个小伙儿。其实你不用在我这里瞒着什么的,我都懂。”
“是吗?”马修似乎是不相信这个答案,嘴唇紧抿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是的。”李斯不知道自己的隐忧到底会不会被看出来,只好加重了语气,“贝特曼这个人很能招人喜欢。”
其实李斯不大放心他们,也并不看好他们在一起。
从贝特曼的言谈里,李斯大概能猜到一些,教养很好,或者不是一般的好。自律、有责任心……他身上几乎集中了绝大部分人的优秀特质,可他对爱的某部分能力是缺失的,他在假装自己无限接近完美,可内心仍然空洞。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旦被单方面剥夺便会陷入极端的痛苦和崩溃之中,这显然不利于亲密关系的构建。
李斯不怪罪贝特曼的伪装,因为他很难想象贝特曼先前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世界里。不同的家庭与生活环境会影响人格的形成,在现代社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精神病症的倾向。
贝特曼看上去有在尽力控制,这已经够好了。
他甚至能理解这种感觉,生怕被发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李斯注意到了贝特曼心中隐藏极深的渴求,他很想拉他一把却只能保持缄默,他不能让贝特曼感到被看穿心思的窘迫。
而马修呢?是个骨子里很执拗的人,从小就犟得不像话,他对施与的渴望多于索求,这种秉性也让他很难独自掌握亲密关系的平衡。
李斯仍然记得这死孩子对他说过的话,“我可以为了朋友做任何事。”毫不夸张地说,马修真的做得出来。
在李斯所畏惧的将来里,这个死孩子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威尔的指引,一头冲进切撒匹克开膛手的怀抱。疯狂而热切,宛若收到了神明的眷顾。
他怎么能放心地让马修独自去追逐已然扭曲变质的爱?
索求与施与的特性或许会让贝特曼和马修在个性上互相吸引,但这段关系未必是健康合理的。李斯有耐心去纠正这种危险的倾向,他一直在做这种事,可他毕竟不是贝特曼本人,不能够完全保证。
“真的想好了吗?”李斯笑眯眯地又问了一次,手指紧攥在一起又松开,就像是在虚空抓住了什么东西。
谁都没办法看出他的忧虑,只要李斯意欲隐瞒,那么其他人看见的只剩下他包装好的部分,阳光、善良、温和、正常。
李斯把最灰暗的色彩都藏了起来,不愿意让身边人看见。
“想好了。”马修状似无意地从李斯旁边绕过去,亲昵地从背后抱住了李斯的肩膀,把额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背上。
结实的手臂挤压了李斯的活动范围,关节被马修虚扣住,这个动作有点束缚的意味,被用力抱住的人几乎没办法挣脱。当然,马修也不会用力。
“这句话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我当然会负责的。”
马修的语气很软,似乎是在抱怨,但更像是在撒娇。习惯性地在李斯的背后蹭了蹭,马修的手臂如同藤蔓般松松垮垮地盘着他的身体,保持在李斯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掌心贴在李斯的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近到马修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在胸腔里鲜活地悦动。
身上染到了不属于他的温度,李斯却并不感觉难受。他笑着碰了碰马修的手指,这算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暗号,于是马修松了手。
“哎,你小子拿我当擦手布?”
糖霜在心口留下了白色的印记,李斯低头拍了拍衣服,浅色的斑块在黑色的T恤上仍然非常明显。
“也就看在你带来的小朋友的份上,我今天不好揍你。”
李斯做了个要捶人的动作,怎么也没办法把“boy friend”这个词说出口。他心里有些乱,说不清是担忧多一些,还是唏嘘多一些。
李斯本来是该欣慰的,会谈恋爱了是件好事,这样就不容易积攒太多病态的情意,等待着某天毫无征兆地全部宣泄出来。没有回应的过度施与会变得疯狂病态,而不明所以的接收者只能悄无声息地溺死在永无止境的爱意里。
他该在里面扮演个什么角色?李斯暂时没有头绪,他隐约期盼着自己最坏的构想不会成为现实。
这顿饭李斯吃得心不在焉,甜品只有两份,马修很快吃完了。贝特曼不吃糖分太高的东西,所以另一份是李斯的。
他一看见优雅用餐的贝特曼,就不断想起马修居然没有从来就和他提过这件事。打了声招呼,李斯端着托盘去了楼上,给小情侣腾出了独处的地方。
“很美味,做得不错。”贝特曼敷衍地夸奖了一句,然而他根本没吃多少。更何况他的那份是纯粹的蔬菜沙拉,没有加任何酱料,只有盐和一点柠檬汁调味。
贝特曼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李斯的身影,看见他单手解开了牵引绳,那只狗扒着他的腿,和他一起进了卧室。
“你在看他还是他的狗?”马修的语气很平淡,丝毫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李为什么不留下来?”贝特曼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另外,他手腕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你没有照看好他?”
这话显然刺痛了马修,因为贝特曼看见他的眉毛懊恼地扭在了一起。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
马修收走了桌子上的白瓷碟子,把贝特曼的“健康食物”连着餐具全部扔进了垃圾桶。李斯和马修的碟子都是空的,因为每个人的分量都刚刚好。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马修和李斯用的是同一套餐具,颜色相似、花纹相仿,而贝特曼用的那套显然和他们是很不一样的。
真小气啊。
贝特曼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全世界的饥饿人口比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九点三吗?差不多是二十三亿人没有支持基本温饱的能力,而你在干嘛?”
“扔我用过的盘子?你有专门针对白人的种族歧视吗?”
“噢,这些倒和你的生活息息相关了。”马修点了点头,仿佛是赞同。
马修的表情几乎和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一模一样,顶着扮演出来的纯良。贝特曼肯定马修在嘲笑他,尽管这几个词都没有指向性,可贝特曼就是知道。
哪门子的哥?不如说是潜伏在正常人类社会的模仿对象吧,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就能藏的住,可假的从来都只是假的。
“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一些 。”贝特曼压低了声音,双手撑在了桌子上,“如果你还想让我帮你杀了尼格莱·安德鲁的话。”
“你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把我当做一个处理渣滓的工具,我都清楚,假如我告诉李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你还能装成妈咪的乖宝贝吗?”
“你可以试试他对你的信任程度,我叫他过来。”马修的语气很笃定,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贝特曼。
马修毫不在意地托着碟子拐进了厨房,做清洗工作在他的眼里似乎比安抚一个精神不稳的疯子更重要。
“你不愿意就可以走了,我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
“你什么意思?”贝特曼又惊又怒,感觉自己仿佛被背叛了。
他用力扳住了马修的肩膀,后者只是用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沉静地看着他,无需多言,贝特曼便松开了手。
“你是同性恋吗?”马修突然问道。
“什么?”贝特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马修,随即露出厌弃的表情,“虽然纽约金融事务所里的人都是一群可悲的基佬,但你不能认为我也是。”
“噢。”
贝特曼瞬间就被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他怒火中烧,猛然扑过去把马修推倒在地。精致的瓷制餐具被全部碰翻,碎片零零落落散得满地都是。
从怀里抽出手..枪,贝特曼激动得浑身发抖,对准马修的眉心,冰冷的枪头挤住额头的皮肉都变了形。
他气愤地低吼道,“你他妈个混蛋!混蛋!”
“你怎么能认为那个人竟然会比我更合适!”
但贝特曼带着他的构想晚了一步,或者说落后了很多步。他刚把手探进腰间,马修就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腹部。钝痛飞快地蔓延开,生理性的泪水涌了出来,贝特曼痛得发疯,谩骂还未出口便被狠狠掼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餐刀抵住了贝特曼的脖颈,他哽了一下,汹涌的怒火都缩回去了大半。马修掐着贝特曼保养极好的脸颊,眼中搅动的碧色仿佛是一潭潋滟的湖水,不算太深,足以悄无声息溺死来湖边饮水的小动物。
“嘘。”
手..枪被轻易地从他身上拿走,贝特曼可耻地期盼着马修可以告诉他什么,而始作俑者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刀尖下滑,贝特曼惊惧地瑟缩了一下,血线缓缓流淌,他没办法向后躲避,因为马修紧紧扣住了他的下巴。这种距离近到贝特曼能看清楚对方敞开领口下结实有力的肌肉,绷出了极具爆发力的轮廓。
对于死亡的恐惧逐渐刺破胸口,头一回,贝特曼体验到了被当做猎物的绝望。
而刀尖仍然在嵌入他的皮肤,贝特曼没有直接开枪,他已经失去了先机。马修是真的想杀了他,不是虚张声势。
“李!”贝特曼用尽全力拿手臂隔住刀刃,疯狂地尖叫,再现着那些妓..女们被他杀死前做过的无谓挣扎。
“李斯!”
他的声音发着抖,宛若一只麻雀垂死的悲鸣,明明身躯那么卑小,鸣叫却又那么嘹亮。
此章灵感可能源于:被拷砌墙叔大呼安欣。
嗯,本来阿贝是该喊救命。但意识到其实没有用,就算李斯过来了,没有退路(被发现的)马修仍然可能恼羞成怒刀了他,不如去赌正常人对罪犯的容忍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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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