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多思多虑大概也会妨碍病愈,感冒困扰了多洛莉丝几乎整个假期,元旦过后方才彻底好全,而她几番浮沉的情绪,也渐渐在流水般的日子里沉寂下来。
平安夜的意外过后,她和西弗勒斯的接触依旧仅限于课堂,除了课堂表现相对优秀外,和别的学生没什么不同,也难以产生什么不同。直到完成期末考试,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个学年已经结束了。
七、八两个月的暑假,多洛莉丝拟定计划,把赚钱作为头等要务。她摸到伦敦的麻瓜社区,又是送报纸送信件和包裹,又是上门做钟点清洁工,每攒到一笔可观的英镑,就到古灵阁兑换金加隆。
她这样折腾也是无可奈何。不是她不想靠上辈子的经验走捷径,比如靠买进原料卖出魔药赚钱,而是捷径根本走不通。
英国巫师虽然生活得松散自由,但魔法界算是一个稳定有序的社会,明面上的事情都要按规章走。就拿魔药来说,市面上流通的,要么出自隶属圣芒戈或私人药房的药剂师之手,要么由经国际魔药协会认证的魔药大师制作,私人交易虽不受禁止,但也不做提倡,并且自负盈亏。
多洛莉丝现在一未被雇佣,二乃寂寂无名之辈,制药水平很难证明,相应地不受信任,也就招不来客源;退一步讲,即便有生意上门,她也保不住利润,甚至若遇恶客,连自身安全也要搭进去,最后一场辛劳尽付流水。
捷径不通,只能努力,好在劳动不骗人,有耕耘就有收获。到新学年开始之际,她总算初步脱离了手头拮据的困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次经对角巷回家,她正好赶上新生入学购物的高峰日。人头攒头的街上,高大雄壮的半巨人海格异常的醒目,大难不死男孩在哪儿不言而喻。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拉低帷帽,重新混入人群。
哈利·波特即将入学一事提醒了多洛莉丝,促使她从冗长的记忆中翻找出一件旧闻。据说在他七年级彻底杀死伏地魔之前,两人已经数度交锋,最早可追溯到一年级。具体情况如何,外人不得而知,有邓布利多坐镇的霍格沃茨城堡,封闭性达到了近三百年内最高。
当然,她没有暗讽邓布利多的独断专权,毕竟在黑魔王的阴影下,封闭性差不多是安全性的同义词。现在她还是学生,她要感谢这一点。
下了返校的霍格沃茨特快,和其他学生一起坐上马车,多洛莉丝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晃了下神。真是意外,她居然看不见夜骐。不过再一深思,她很快释然了。
上辈子自毕业起,她一直在圣芒戈工作,在战时相当于大后方,作为医疗人员根本无需上阵对敌,又受岗位职责所限,极少直接接触伤员,于是她顺利地规避了旁人的生离死别。
死亡当面向她耀武扬威的唯一一次,虽然确实对她造成了巨大震慑,但她的畏惧并非直指死亡本身。那种亲手掀开覆盖遗体的白布,为所爱之人合上干涸空洞的眼睛,又在他身旁枯坐一整宿的经历,成了她耗尽余生才勉强摆脱的噩梦。不过尽管如此,她也称不上目睹过死亡,因为当时死亡已是事实。
至于她自己的老死与重生,显然作为亲身经历者,也一样无从加以见证。又或者她本来就未曾死去,她的记忆一直连续,她的灵魂永远清醒,恐怕那位妄图“飞越死亡”的黑魔王,若是知情也要嫉妒她了。
今年的分院仪式注定因为大难不死男孩而非比寻常。在那对红头发的韦斯莱双胞胎“我们有波特了”的大喊中,戴着圆眼镜的哈利·波特一脸喜悦地坐在格兰芬多长桌旁。
满厅热烈的掌声中,多洛莉丝跟着拍手,同时默不作声地观察西弗勒斯的反应。如她所料,他果然没什么大反应,毕竟这完全可以预见,哈利·波特有一对一样被分入格兰芬多的父母。而这个学院,最能培养出典型的西方主义英雄。
多洛莉丝转移视线,改为打量不久前才年满十一岁的哈利·波特。
两次杀死伏地魔,从大难不死男孩到救世之星,他在她眼中既陌生也熟悉。他年少多舛时,她只是普通人之一,因恐慌盲目过,被舆论左右过,对假象愤怒过,为真相叹服过,她一样承认他是为魔法界带来和平的功臣,但他本人离她遥远如隔山海;待他年迈体衰,她凭职位之便,见到了他人后的另一面,才明白没了救世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个被外人任意臆想,被妻儿无意忽略,被医护等而视之的可怜人。
其实那个时候的哈利·波特才刚刚六十岁。
这是个经不起比较的岁数——除了以长寿闻名的巴里·威·威廉·温基、勒梅夫妇和阿芒多·迪佩特,已过一百岁的邓布利多还能在霍格沃茨校长的位子上发光放热,带领凤凰社与以伏地魔为首的食死徒生死相搏;她自己则在二百二十岁才无疾而终,死后大概也能载入史册。即使他们这些人少之又少,但一般巫师跨个世纪不难实现。
于是巫师的六十岁便大体相当于麻瓜的四五十岁,本该正当壮年,阅历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体力魔力也仍在高峰期,是保证整个魔法界秩序稳定和文明延续的坚实后盾。不提现今霍格沃茨除西弗勒斯之外的三位院长,连她上辈子到六十五岁时,都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圣芒戈药剂科科长的位子。
不过哈利·波特的情况并非个例,只是发生在他身上格外引人瞩目,虽然当他正式入驻圣芒戈疗养院时,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未感到意外。
这是巫师战争的残酷性之一。不同于麻瓜战争中肉眼可见的生理损伤和已经引起重视的精神创伤,巫师施展咒语,魔法效果甚至可以越过主观意识,给目标人物带来深抵灵魂的折磨。这些伤害初期表象一过,便会无症可寻无药可医,直到有朝一日如洪水溃堤,前所未有地集中爆发出来。
早在哈利·波特之前,即从战后二十年起,原本形同虚设门可罗雀的圣芒戈疗养院就开始逐渐热闹起来。既教授们以养老名义入住后,各大小没落世家也陆续到来,后者在伏地魔手下受到的摧残更大更直接;又十几年后,曾经的凤凰社战斗主力军、后来的魔法部高管们也来报到。一时间,疗养院成为了任谁都始料未及的聚会之地,让那些曾经的师生、仇敌和战友在此久别重逢。
可惜这样的重逢,不会有对峙,不会有惊喜,更不会相见恨晚,有的只是无可奈何的照面,感慨万千的拥抱和无以言表的泪眼。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却是人生最难承受之重。
二十世纪的那几代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机会被时局成就,光荣一生,名耀后世;同时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不得不在黑暗中拼命抗争,即便成功也甩不开纠缠余生的阴影。
已然经历过平生至痛至悲的多洛莉丝,带着旁观者的冷漠,将这些人一一送走。不是只有她无所作为,而是整个英国魔法界都无能为力。破坏容易,创造难,修复更难,巫师到底还是人类,上升到灵魂领域的问题,只要一日仍在□□内,一日就只能凭空思考,无法切实触及。
某一任圣芒戈医院院长曾在一次内部会议后的闲谈中感慨,认为邓布利多对抗伏地魔的全部策略中,最大的失误是让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双面间谍的身份赴死,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人才浪费。他发出这个感慨前不久,除了西弗勒斯已家喻户晓的高超的魔药制作技能,他在发明和改良咒语上的天赋,也随着几本旧书的现世为人所知。
另一位与多洛莉丝这辈子同姓的魔药大师的回应让她至今记忆犹新。那位十有**也是出身于斯莱特林学院的老人用一种奇异地语调说:“斯内普教授就算不做间谍也活不到现在。以他的魔法实力和魔药水平,他要是愿意自救,哪怕是被蛇怪咬了也不会丧命。他会死在战争后方,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不过……你们真以为他在赎罪?那怎么可能!所有过错,只有人活着才能弥补,而不是交给死神审判。你们太不了解我们斯莱特林了!他的死亡,是他对那个践踏他、辜负他、误解他、慢待他的年代的报复。你看,如他所想,在最后的噩梦到来前,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献祭了所有人的希望。这样睚眦必报狡猾自负的魔药大师和魔咒天才——他已经在死神身边等候他的敌人朋友们多时
了!”
私设预警。偏见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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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死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