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
德拉科冷笑一声,“爱是感情、是意识、是**,我要如何凭借它达到我的目的?它可以是动机、诱因和引线,而您竟然告诉我它是关键?农民起义尚且需要高擎理念的旗帜,作为魔法界最伟大的白巫师领袖,您却要用‘爱’统领战线?”
“你太偏激了,德拉科。”邓布利多表情平静。
“偏激?”德拉科抽回手,冷漠地凝望着他,“我从小见识过的诡计交易比很多人一辈子经历的还多,你要和我谈感情?好啊,那我们就来谈一谈——
“——黑魔王是因为您对霍格沃茨的‘深情厚谊’才裹足不前,所以指派我前来处心积虑地谋杀您?命丧他手的那群巫师都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肯‘自我牺牲’,所以他们活该死去?唯独莉莉·波特拥有‘旷古烁今’的爱,所以她儿子成了唯一一个能在阿瓦达索命咒下死里逃生的人?”
邓布利多半月形镜片后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语气柔和,“但感情依然是我们的出发点和归宿,不是吗?“
“那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的包装而已,就像您这张办公桌一样——“
德拉科并指往老橡木的桌面上一扣,”——整段的老橡木通体雕刻而成,十七世纪的匠人呕心沥血之作,摆在您的办公室内是如此的光鲜亮丽——然而那又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他话锋一转,”新大陆的黄金拉往欧洲、矿石填入工厂、丛林遭到砍伐……数以万计的资源被重新分配,其中可能就包括这块古老的橡木——我们用血与火点燃了新大陆,他们堕入地狱,我们升入天堂。“
此刻仿佛有一位优雅的游吟诗人,在这间古老的办公室吟咏着史诗收束的章节,“四百年过去了,世界仍是那个世界,不过是更讲究吃相了,但为什么总有人要强调表象,刻意忽略规则的真相?“
“可力量不光包括风暴雷霆,”邓布利多微笑地说,“还包括雨露阳光。唯有后者才能久续。”
“那是因为您已手握雷霆。”
高悬的灯光将细碎的发丝阴影覆上少年人的额头,他灰色的眼睛亮如星火。
邓布利多望着德拉科,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脸上赞赏的表情像是为自己的得意门生感到由衷地高兴:“在你这个年纪很少有人将思想触及到形而上的领域,我很高兴你的坦率,德拉科,西弗勒斯说你的大脑封闭术非常精湛,你本不必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意识到,我手上最大的筹码,不在于我打通多少条进出霍格沃茨的密道,而在于我自己。”德拉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有您知道如何杀死黑魔王,但您的伤势却不容乐观。”
“凤凰社的大门永远向心怀希望的人敞开,尽管我们怀揣着不同的理念。”邓布利多朝斯内普点头致意,斯内普立刻偏过头去。
“那么,”德拉科双手环胸,注视着神态轻松的邓布利多,“您打算什么时候找黑魔王决斗?请恕我直言,马尔福庄园的防护咒可不会像魔法部的那样为您所用。”
“哦,德拉科,胜利靠的不光是战斗。”邓布利多轻轻地笑了笑,“你肯定猜到我的计划了,何必做这种多此一举的试探?”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您口中的‘希望’,是指那位连无声咒都练不好的波特……”
“他会是一位合格的领袖,”邓布利多表情变得郑重起来,“感谢命运赋予了我过人的智慧,我相信我在这件事情上的选择无比正确。”
“命运?”德拉科扬起了眉毛,“您是说您相信预言?”
“我只相信我相信的那个预言。”邓布利多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德拉科,我向你保证,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我们可以把你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们也能派人保护你的父母,你们会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安全。”
回应他的是比先前更长的沉默。
德拉科眼眸微垂,视线落在深棕色的橡木桌面上,“两年前,卡卡洛夫找过您对吗?”
邓布利多眼神黯淡了一瞬,却看见德拉科忽然勾唇一笑。
“但卡卡洛夫还是死了,死在我面前……这是他的警告,在给我烙印的第一天,他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背叛他的下场。”德拉科轻声说,“他教我如何向他效忠……如果不是运气足够好,我根本站不到这里和您说这些……”
“所以,”他眸子里重新汇聚起光芒,“战争真能很快结束吗?”
“当然……”
“你在撒谎,邓布利多。”
德拉科面带微笑,眼底却凝着霜雪,“你真的觉得杀死黑魔王这场战争就结束了?你觉得我之前对你说得那番话只是为了博取关注?我不再是那个两年前那个缩在雪里战战兢兢的旁听者了,邓布利多!
“巫师界关于黑魔法的争端绵延了上千年,斯莱特林的出走又与黑魔王有什么关系?这次你能消灭黑魔王,下次呢?继续将仇恨的种子埋藏起来等待下一个黑魔王重启这个轮回?”
邓布利多一时没有回答,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指尖碰在一起,似乎陷入了思考。
“我的疑问您无法解答,邓布利多教授!”德拉科加重了这个称呼,“如果你真能解答,就不会在霍格沃茨校长的职务上一呆数十年,更不会对学院之间愈演愈烈的冲突束手无策!
“很遗憾你所宣称的‘爱’在应对这些问题上表现得如此苍白——
“人们认同你,但你没能团结他们,黑魔王消失的十四年,魔法界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变动符合你的期望?他们指责纯血世家窃取了战后的胜利果实,可明明声望最隆的人退守在了这座城堡里,仅仅让人们赞美他的淡泊名利和高风亮节!”
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仿佛每个音节都经历了一段从肺腑到咽喉的曲折而漫长的路途。
邓布利多静静地望着他,洁白的胡须在辉煌的水晶灯光下显得不那么真实。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德拉科一字一顿,“你很清楚,你的理念注定无解,因为巫师和麻瓜的对立,才是魔法部存在的基石。”
一室寂静中,栖木上的凤凰不安地扇了一下翅膀,带起的风吹散了桌上银器喷吐的烟柱。
“是你父亲要求你来的?”邓布利多盯着自己的指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我自己要来的。”
“霍格沃茨城堡与马尔福庄园同样古老,我可不舍得让它毁在我手里。”
“我也不舍得,”德拉科忽然笑了,“这不是来找您了吗?”
“你究竟想要什么?”邓布利多抬起头,神情严肃。
德拉科停顿了一会儿,他垂下头,牢牢地盯住这位老人的眼睛,嗓音低哑:“我只想说服您同意……让我杀死您。”
“这不可能。”邓布利多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湛蓝色的眸子闪动着比橱窗里那柄格兰芬多宝剑更锋锐的光,“我绝不允许。”
斯内普站到邓布利多身边,不可置信地望着德拉科,这位少年人正温和地笑着,却把眼睛藏在了他自己的阴影之下。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邓布利多郑重地说,“你不需要杀死我,也能完成黑魔王的任务。”
“我不能拿我父亲的性命去赌黑魔王是不是真的信守承诺。”
邓布利多盯住了德拉科,湛蓝色的眸光锐利无比,“其实伏地魔和你一样,他知道我必死无疑,尽管我的确费了一番功夫误导他……他不指望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因此他安排西弗勒斯在你失手之后接替他。他煞费苦心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们像虫尾巴那样,再无退路。”
“照您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的仁慈了?”德拉科自嘲地笑了笑,“于我而言,这是无法逃避的任务,除非马尔福放弃魔法界的一切,或者您能在死亡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我想我完全理解了你今晚这些话的含义,你也应当明白,这个时代没有人会接受一位手染鲜血的领袖——如果这就是你今晚来找我的目的。”
“我当然明白。倘若时间倒退一百年,或者巫师数量扩大一百倍,我绝不会站在这里。”
“你现在已经做出了选择。”邓布利多淡漠地说。
“是啊,”德拉科眨了眨眼睛,“我大概是疯了,竟然来求一位敌对阵营的领袖帮我达成目的。”
“马尔福家族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远离战争才对,我知道贵族一贯有退路。”
“但是凭什么?”德拉科后退了两步,坐回了椅子上,“战败是耻辱,逃跑就不是耻辱?马尔福家族在英国传承了上千年,我明明能做到更好,凭什么要让家族在我手上蒙羞?”
“我和你的观点恰巧相反,”邓布利多不赞同地说,“生命的宝贵胜过世间的一切。我相信不论胜负,你们总有办法重新屹立在魔法界,既然如此,又何必冒着风险卷入战争的漩涡?”
“当您耗费心血铸出一柄宝剑之后,”少年人目光如炬,那里面跳动的是邓布利多曾经最熟悉的东西,“难道就不想试一试,这柄剑到底快不快?”
邓布利多沉默良久,房间里响起了柔和的簌簌声,是栖木上的凤凰抖了抖它那火红色的、修长的尾羽。
“你的想法很危险。”他淡淡地笑了,“当事情无法挽回之后,再如何弥补也无济于事。”
“但作为一位合格的领袖,您首先考虑不该是如何取得胜利吗?”
德拉科倚在深红色的丝绒靠背上,姿势优雅,态度倨傲,“即便是自己的死亡,也要谋划出最有价值的方式。”
“你很聪明,德拉科……”邓布利多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像一位真正的老人了,“非常聪明……此刻我只能庆幸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那您似乎就没有理由拒绝我的请求了。既然您已无力改变现状,不妨试试我的方案。”
德拉科声音很轻,轻得恍若自言自语,“您是一位伟大的领袖,您永远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就像您对付我父亲的手腕那样果决,就像您对付黑魔王的魔咒那样凌厉。”
“你的计划是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德拉科与邓布利多重新敲定了他率领食死徒攻入霍格沃茨的细节,终于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肖像的议论声花了很久才重新回到这间办公室里,邓布利多疲惫地陷在椅子里,同站在他身侧的斯内普感慨道:“梅林果然已经死了,西弗勒斯,在教育领域呆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被现实打击到怀疑教育本身的效用。”
斯内普晃着一只高脚杯,没有说话。
“你看,”邓布利多摊了摊手,“我们一直说服自己从事着一份伟大的事业,致力于将学生引入神圣的‘罗马殿堂’,可有些人就出生在那里,甚至梅林都会替他们准备一份完美的天赋。”
“你是说你在羡慕他?”斯内普讥讽地挑起嘴角。
“地位决定眼界,天赋决定高度,很多人努力一辈子,最痛苦的莫过于发现自己堪堪抵达了别人的起点。”
“可我以为你才是被羡慕的那一个,”斯内普嘲弄道,“所以你准备好辞职了吗,邓布利多?”
“人老了,总是收拾不好脑子里多愁善感的情绪了。”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十六七岁的年纪,多么美好啊……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想法和**,这本来没什么……但最可怕的情形是他们拥有了与之匹配的行动力和破坏力……”
“我假设你是指你那位‘救世之星’波特?”
“我们的计划不容有失,却在这样的关头出现了不可掌控的意外。”邓布利多又叹了口气,“我们的斯莱特林小朋友态度可嘉,同时还能将他计划的核心环节瞒得滴水不漏。”
斯内普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红酒,神情漠然,“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他以前虽聪明却傲慢,虽有天赋却软弱……刨去令他变化的原因,你不觉得促使他取得如此进展的方式更值得深究吗?”
邓布利多但笑不语,斯内普抬高了音量,似乎不光是为了说给这位老人听:“是思考——我问过纳西莎,她是按照相反的方向教的大脑封闭术,不是清空思想,而是管理思想——冥想,这才是大脑封闭术真正的价值!”
邓布利多罕见地皱了下眉。
“意外吗?”斯内普嘲讽地笑了,“你运筹帷幄太久了,是不是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仅有你计划中的那些人存在的?”
“我从未奢望掌控一切,西弗勒斯,伏地魔执着于此的结果如你所见,人们对他离心离德也是必然……人心捉摸不定,而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意外……”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深深凝望着斯内普,“……请务必抢在他前面动手好吗,你也不希望亲眼看到那孩子的灵魂堕落的,不是吗?”
“是吗?”斯内普重重地放下酒杯,杯中红酒仿佛鲜血翻涌,“我按你的吩咐做了所有的事,但你连杀死黑魔王的关键都不肯告诉我!”
“我不能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装在一个篮子里,特别是一个许多时间都挂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篮子。”
“但你却更信赖那个连大脑封闭术都不会的小男孩,他魔法平庸,而且脑子直接连着黑魔王的思想!”
邓布利多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会告诉你的一切,西弗勒斯……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在我确认一些事情之后……”
斯内普冷哼一声,朝门边走去。
“你的伤势不能劳累过度,”他手搭在门把手上,门后的凤凰福克斯歪着脑袋看着他,“不然那个诅咒会频繁发作到你什么事也做不成。”
“谢谢你,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睁开眼睛,铜环撞在磨亮的栎木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福克斯扭过头来盯着邓布利多,火红色的羽冠微微晃动,悦耳的鸣叫声响起,像是在安抚它心力交瘁的主人。
“我没事,福克斯。”邓布利多轻轻地笑了笑,“你可以出去玩了,记得别飞太远。”
福克斯人性化地点了点头,它张开双翼,宛如一轮太阳骤然在办公室内升起,凤凰的尾翼优雅地拂过地毯,光辉很快划过空间,变为星火消失在窗外深沉的夜幕中。
魔法部的设立基础就是保密条例,与其说魔法部是管理巫师的,不如说魔法部是管理巫师使不被其被麻瓜发现的,小龙意识到了“魔法部向来只对麻瓜严防死守着魔法界的存在”(本卷开头),才会说出“巫师与麻瓜的对立,才是魔法部存在的基石”。
反黑魔法更像是英国魔法部的政治正确,虽然作者设定黑魔法会影响灵魂,但有负面影响的魔法也会存在正面影响的魔法啊,这绝不是巫师是自我阉割的理由。作为一个政权,没有武力威慑是不可能长久的,想想魔法界的各种便利,光是魔法石就足够引发一场争夺战了,不要小觑了人性的贪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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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38.力量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