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心念一动,如同脱离冥想盆那样,轻而易举地脱离了梦境。
幽寂的禁林中,他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是阿布拉萨克斯的魔法笔记关于提纯血脉的那一页猜想,而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还有阿拉克涅放大的、毛茸茸的、八只眼睛的脑袋。
它趴在透明的魔法护罩上,纺锤形的腹部狰狞如厉鬼。
“你可不像个黑巫师。”八眼蜘蛛缓缓爬下护罩,“我刚刚在你身上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你们的嗅觉器官也像你们的躯体一样进化了吗?”德拉科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真是神奇的魔法磁场。”
“我们只有在黑魔法的磁场中才能进化,”阿拉克涅咔哒咔哒地挥舞起巨螯,“而你破坏了这里!”
“等我炼完药,这团火就熄灭了,魔法罩隔绝了火光,没有破坏这里的生态。”
“我不懂你的话,”阿拉克涅在魔法罩边爬来爬去,“我只知道你一点生火,这里就变了。”
“也许变得更好了呢,禁林这么大,你换一处领地就是了。”
“禁林这么大,每一处都是有主的!”蜘蛛焦躁地用腹部拍打着地面,“我不喜欢打架,才会被你这个人类欺负!”
“但我们是朋友啊,我会帮助你的。”火光将德拉科的面庞照得一片坦然,“你看献出鲜血后,我不是也遵守诺言治好了你的伤口吗?”
“你要帮我夺取领地?”阿拉克涅八条腿折成奇怪的角度,迫不及待地扭头过来求证它最关心的问题,“真的?”
“你看中了哪块地盘?”
“嗯……这倒是个问题,我得想想……”
八眼蜘蛛在枯枝败叶中悉悉索索地爬行着,“东边那个山洞太矮了,只有蝙蝠精能飞进去……西边是讨厌的独角兽和马人……再过去还有一辆古怪的老爷车……”
“一辆车?在禁林里?”想起二年级轰动全校的飞车事件,德拉科语气古怪,“真是强大的霍格沃茨魔法磁场……”
“是啊,”阿拉克涅说,“它经常在我祖先的地盘边上晃悠,独角兽喜欢它的灯光,这种浑身闪光的生物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但它们也不会主动招惹你吧?”
“它们正忙着同一头摄魂怪幼崽搏斗呢,我捕猎的时候还看到有只母兽受伤了……”
“摄魂怪幼崽?”德拉科从日记本上抬起头来,“难道说三年前的摄魂怪群在禁林里繁衍了后代?”
“不止一头。”阿拉克涅腿上的细毛轻轻颤动,“本来禁林里竞争就很激烈了,现在又多了摄魂怪。”
“蜘蛛也会怕摄魂怪?”德拉科看出了它的恐惧,“摄魂怪难道也能吸食你们的快乐?”
“活物都怕它,我还没死呢!”阿拉克涅不满地强调道。
“但没有人类灵魂中正面情绪的供养,它们终将消亡,你担心什么,你肯定能比它活得久。”
德拉科站起身来,毫无滞阻地走出魔法罩的范围,好像他刚刚穿过的仅是一团普通的空气。
一道道无形的波动接连从他魔杖里喷出,空地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盘根错节的、被蛀空的巨树。
“你不是说要帮我抢地盘吗?”阿拉克涅仰望着他。
“我说过等我炼完药。”
德拉科盯着蜘蛛张牙舞爪的巨螯,忽然挑起一个微笑,“别怪我没过提醒你,防护罩是用你的血做的,它破了,你也就死了——”
“骗子!”
阿拉克涅的触肢猛地向他挥来,像鞭子一样带起嗖嗖的破风声,德拉科仿佛早有预料,敏捷地闪身躲过,飞快地退到了巨树旁。
“有进步,但你应该往这里打。”德拉科拍了拍干枯的树干,挑衅地望着它。
“啊——我要吃了你!”
阿拉克涅又一记触肢劈下,德拉科再次躲开了,触肢打在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哎哟——!”阿拉克涅痛呼一声,六条腿后退了两步,口器边的巨螯瑟缩起来。
“可恶的黑巫师!”它惨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先冷静一下吧。”
德拉科在树干的掩护下化作一道黑烟,飞离了这处蛛网重重的密林,朝禁林更深处钻去。
既然要故布疑阵,他在禁林里的据点可不止一处,等他挨个检查完毕,这个周末就不剩几个小时了。
在赶回城堡的路上,他遇见了阿拉克涅说的独角兽与摄魂怪搏斗的场面,他正打算掠过时,一个熟悉的影子跃入了他的视野。
“阿玛耳忒亚?”
在隆隆的踩踏声中,他在受伤的独角兽面前显形,独角兽立刻仓惶地逃窜出去,纯净的黑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
银色的血迹洒了一路,德拉科想它的伤口大概裂得更深了。
另一边两只独角兽围攻摄魂怪的战况焦灼,它们谁也没空管这个不速这客,摄魂怪仿佛一件被风刮起的斗篷,漆黑的身躯像一片叶子那样在半空中翻滚扭动,躲避着独角兽锐利的角和金色的蹄子。
摄魂怪那卷起的黑边则成为锋利的刀刃,在独角兽银亮的皮肤上划出道道伤痕,银色的鲜血洒了一地。
摄魂怪身上凝聚的黑暗就是攻击独角兽最锋利的刃,德拉科举起魔杖,一束紫黑色光线射出,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朝摄魂怪扑去。
唳——
摄魂怪顿时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可怕的滋滋声在它身上紫光隐没的地方响起,腥臭的黑烟从它蜷起的躯体上冒出。
独角兽乘胜追击,金色的角刺入它飘摇的身体,摄魂怪叫得更凄厉了,但它的影子逐渐减淡,不一会儿就连同声音一起消失在这片树林里了。
两头独角兽迅速跳开,和阿玛耳忒亚并肩立着,紧张地与眼前的人类对峙。
德拉科认出了这两头年轻的独角兽,它们是阿玛耳忒亚的后裔,他还曾用甘草投喂过它们。
可惜它们全然不认识自己了。
他垂下了魔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它们了。
过去的两个月暑假,他在与贝拉特里克斯的对练中掌握了比过去五年加在一起还要多的黑魔法,他的灵魂早已不复两年前的澄净。
但那又如何?
灵魂本就会被环境影响,没有人能活在真空里,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能保证灵魂的纯洁无暇。
背后传来草木摇曳的沙沙声,独角兽远离了这片狼藉的树林。
一片静谧中,地上银白色的血液忽然震颤了一下,被无形的力道托举起来,悬浮在半空中,继而星星点点的银光像雪片那样在德拉科眼前汇聚,将他的瞳孔映成璀璨的银白。
他变出一只水晶瓶装好独角兽的血液,再次化作烟雾,眨眼间就掠出去很远。
德拉科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城堡,推开宿舍门的时候,他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不好意思——”
他懒散地斜倚在门框上,“但我可能要打断你们一下。”
起居室的沙发上,布雷司正拥着一位女孩热吻,听到德拉科的声音,那女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他怀里窜起来。
“你回来了呀,德拉科,”布雷司一把拉住女孩的手,面色淡然,“我还以为在明天上课之前都见不到你了。”
女孩羞涩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声不响。
“你们随意,只要你不在我的床上乱搞,沙比尼。”德拉科径直朝盥洗室走去。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女孩在布雷司耳边低语,声如蚊蚋。
布雷司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抱歉,宝贝儿,我送你出去吧。”
直到宵禁过去许久,布雷司才慢吞吞地回到宿舍,而德拉科已经换好了睡袍坐在沙发里,对着手里的羊皮纸写写画画,姿态悠闲。
茶几上还摆着红酒和一只孤零零的高脚杯,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布雷司嘴角一抽,他大大咧咧地坐到德拉科对面,埋怨道:“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会吓死人的好吧。”
布雷司抽出魔杖轻声念出咒语,变出了一只高脚杯,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红酒。
“我记得今年级长浴室的口令给过你了。”德拉科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是有空,不如多练习一下无声咒。”
“顺其自然不就好了。”布雷司端起红酒咂了一口,“真香——你们家的酒可不适合用来解渴……”
德拉科不再说话,起居室内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布雷司开始努力地找着话题:“斯内普教授找你很多次了,他向我打听过两次,我说你去了图书馆,他的脸色简直比看到隆巴顿炸了坩埚还难看,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钱?
“斯普劳特教授这周草药课又提起你了,她批评我们的论文观点全是从书里抄来的,不如你的观点新奇有趣,看起来她对你这个好学生没选她的课非常失望啊……
“我今天看院队训练,才知道你居然退出了魁地奇球队,你——”
“——喂喂,你这样晾着我不觉得自己太失礼了吗?”布雷司咧着嘴强笑道,“这可不符合我们‘斯莱特林王子’的做派。”
德拉科低着头笑了笑,终于回应了一句:“不是‘斯莱特林最没教养的小混蛋’了?”
“好多女孩子托我给你带情书呢,”布雷司靠在沙发上,“还有人要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减肥特效药……”
德拉科笔尖一顿,脸上笑容不减,“特效药我倒是有,但恐怕她们付不起价格。”
“你疯啦?”布雷司瞪大了眼睛,“还是说你看上了哪个喜欢木乃伊那种骨感的女孩?”
“为什么不能是戈巴洛特定律和甘普基本变形法则这两位‘磨人的小妖精’呢?”
“你可真是……”
看着昔日好友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角,布雷司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其实你没必要把我们推得远远的,”他认真地说,“没有人会不需要帮助。”
“帮助?”德拉科抬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帮助……还能有什么意思?”
“呵,”德拉科换上了曾经布雷司最熟悉的讽笑,“你想多了。”
将手上的纸笔一收,他转身进了卧室,平静地带上了门。
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得晃眼,他垂下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帮助?
在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对禁林深处的一只八眼巨蛛说过同样的话,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在说这个词时心里淬着怎样的恶意。
现在轮到别人对自己说帮助、要伸出援助之手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是怀疑、是防备,尽管他知道布雷司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
他既鄙夷这样的自己,又欣赏这样的自己,日趋高深的大脑封闭术早已让他明白,思想从来不分什么理智和感情,只有倾向。
他在理智那边倾注了全部心力,他没办法、也不想再回去了。
德拉科仰头灌了一瓶无梦药水,斯内普教授说得很对,情绪需要引导,而他则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写着写着发现这蜘蛛挺萌是怎么回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31.变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