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广袤深邃的大海,德拉科灰色的双眸藏在躯壳的阴影里,散漫而没有焦距。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烦眼前频繁闪回的意识宫殿,好像自从他离开家族墓地后,这座纯白的宫殿和那个烦人的声音就在他脑海里扎下了根。
“……何必这么执着呢?”
初代马尔福坐在最下面石阶上,宽大的衣摆一直铺到了他脚下,繁复的纹路交织在漆黑的底色中若隐若现,令他想起阿佩普那五彩斑斓的黑色鳞片。
“说完了?”站在他身后,德拉科只能望见外面丘陵般起伏的巨大根系,以及远处高不见顶的巨型墙壁。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他早就试过了,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约束着他,只要他一走到大门的位置,就会传送回殿堂中央。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关注你了,比几年前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更早。”初代先祖打起了感情牌,“事实上,我关注每一位马尔福的未来,不论他们是谨慎还是直率……不管你信不信,作为一副画像,我更留心观察你们习以为常的那些东西。”
“是么?”德拉科往中间退了两步,不再盯着他的背影了。
“我在庄园待了一千多年,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国家兴替、民族盛衰、风物轮转,但所有惊心动魄的曲折,放在漫长的时光坐标中也算不了什么。”他感叹道,“从神话到历史,从历史到现实,人的地位变了,可追求却从未改变。”
“因为你不是人。”
初代先祖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来看他,“卢修斯的死我很抱歉。”
“你道什么歉?”德拉科冷笑,“跟你有关系吗?”
“我能感受到你心底的愤怒,”初代先祖说,“卢修斯有他的理由,命运自有它最好的安排。”
“那我现在的样子命运是否就满意了呢,我尊敬的祖先大人?”
“但你该清楚,”初代先祖身形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就站到了他面前,“强者即为弱者命,你也曾握有其他人的命运,不同的是你自始至终都有选择的权力……卢修斯也是。”
他那双狭长的银灰色眼眸像极了卢修斯,德拉科以前最讨厌被那双眼睛长久注视。于是他直接转身,朝最近的那道立柱走去。
立柱间的白纱飞扬,殿堂上方始终笼罩着一层如梦似幻的雾,叫人看不真切。
“……我很小的时候,”德拉科忽然说,“在还不明白金钱的意义的时候,我古灵阁账户里就有一串眼花缭乱的数字,那时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命好,我是得意的,我认为那不过是一群酸狐狸的嫉妒;
“当我被选为学院找球手的时候,他们说我是用钱买的那个位置,我很愤怒,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证明自己;我每年都拿魔药课第一,他们说是我有个好爸爸,斯内普才刻意偏袒我……我真的已经听过太多了,就像现在,他们觉得我黑魔法精湛,是因为马尔福那邪恶的黑巫师血脉——”
他笑了笑,“——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初代马尔福有些意外:“但你不是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我终究是听到了那些话,那些谩骂、诋毁、嘲弄、讽刺……我以为我不在意,原来仅仅是觉得理应如此而已——你看,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被骂——毕竟不能什么好事都叫我一个人占了,既然我已经占了命运的大便宜,让他们骂一骂怎么了?”
他语气平静温和,甚至带了些微的笑意,仿佛在描绘一个岁月静好的童话故事。
“当然,他们都是外人,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客。”他走到了立柱边,凝视着它表面纯净无暇的釉质,“他们不知道我以前应付成群的家庭教师时吃过多少个禁闭,看不到我摔过多少个跟斗、切伤过多少次手指,更不知道我一年多来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身,盯住了几步之外的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又像是通过那双眼睛注视着另一个人,“但是你呢?你看到了没有?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提前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非得等事到临头人尽皆知的时候,才让你儿子和大家一起知道?”
白色的殿堂里一片沉寂,连半道回声都没有。
“至少,”初代先祖轻声说,“卢修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你少拿我爸来压我。“德拉科声音恢复了冷漠,”是你把我从懵懂中叫醒,启发我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现在却对我说——放弃吧,你做不到?就算我做不到,那又如何?”
“他活着的时候我为家族废寝忘食,到头来我又获得了什么?家族?呵呵,既然我现在是族长,那么马尔福是存是亡,也该由我说了算!”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的孩子,”初代先祖叹息了一声,缓步走到德拉科身边,“至少考虑一下你妈妈,好吗?”
听到那个词,德拉科淡金色的眼睫颤了颤,冰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裂痕,又立刻被他掩饰掉了。但他没收住潜意识的脚步,不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一旁高耸的立柱衬得他的身影格外渺小。
“她……”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伸出手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剩下的就——呃!”
一把雪亮的剑刃豁然亮出,瞬间将他胸口扎了个通透!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只看到德拉科微笑的侧脸。
“我忍你很久了,老家伙。”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是我的先祖吗?”
他将剑杖一拧一拔,正要向他咽喉划去,却见初代先祖浑身冒出璀璨的银光,那双银色的双目更如太阳般叫人不敢逼视。
德拉科闪到一边,手中剑杖斜指着地面,锋利的刃上无一丝血迹,握柄处蜿蜒的银蛇昭示着这柄利器的来历——正是卢修斯留给他的家族信物。
“你竟然——你竟敢——”
震耳欲聋的吼声自银光处往外扩散,看似坚不可摧的殿堂在这声音中颤抖,那十二根华美的立柱似乎下一秒就要倾塌,而宫殿上方像是被揭开了盖子,露出了外界深沉的黑暗。
一头高大的、愤怒的银色巨龙自光芒中显现,他愤怒地甩动着巨蟒一样的脖颈,一道耀眼的银色闪电划破空间,瞬间劈碎了德拉科所立的位置。
“你敢——恶魔!”他张开龙吻,喷吐出一道白色的龙息,直接瓦解了整个宫殿地面。
“恶魔?”德拉科飘在半空中,笑吟吟地说道,“有趣的称呼。”
“给我滚!”
腾空而起的巨龙扇动双翼,生成无数道白色的旋风,与此同时,他那条带着倒勾的尾巴分化出一片虚影,殿堂外昂然挺立的巨树在顷刻间覆灭,恐怖的风暴在这片空间里肆虐,吞噬着原有的一切。
“传承的意志么?”德拉科赞赏地望着他,仿佛是暴风眼中的一片叶子,平静地飘浮在混乱中央,“可你似乎忘了,这是谁的领域?”
“——阿佩普!”巨龙的嘶吼声如雷霆震怒,“你胆敢侵蚀我族血脉!你胆敢违背协约!”
“协约不就是用来违背的么?”德拉科苍白的脸上起了变化,那些狰狞的纹路又回来了,像是在他的血管中扎下了根,一张银色的巨网在飘浮的人影身后悄然浮现,而他似乎毫无所觉,“而且认同这东西,不是向来讲究个先来后到——”
“——给我滚回冥府去!”
银色巨网猛然一收,却什么都没捞到。巨龙金色的竖瞳中划过一抹挣扎,他再次振翼,一道漆黑的射线打在了空处。接二连三的射线自虚空中劈来,在黑暗的掩护下几乎完全不露痕迹,然而巨龙那庞大的身躯却像猫科动物那样灵活,差之毫厘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不错嘛,”德拉科在更高的位置浮现,“可惜……太慢了。”
看到他已经彻底变成黑色的眼眸,巨龙动作一滞,“不……这不可能!”
恰巧一道射线正中他眼角,他干脆不动了,任由那些射线如骤雨般敲打在鳞片上,又如同幻影那样悄然隐没,寂静无声。
“这就放弃了么?”德拉科歪了歪头,目光中闪烁着纯粹的恶意,“也对,我也没料到他竟然真的选择了我,哈哈,不然这个世界怎能叫我如此着迷……”
巨龙静静地屹立在空中,金色的竖瞳逐渐暗淡下来。遥远处那遮蔽苍穹的恢弘壁障竟然发出了点点光芒,似乎要比拟漫天的星辰,装点此界混沌的黑暗。
“嗯?”德拉科微微皱眉,像是察觉到了不对。他化作了一条漆黑的长蛇,苍穹之上落下了一片又一片漆黑的鳞片,犹如一场诡异的大雪,围着他纷飞起舞。
但连黑暗尚且无法阻挡那银光的照耀,何况是松散的雪片……
明亮的船舱内,德拉科眼底划过一抹黑色的毫光,看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他满意地笑了。
而他身后的帷幕里,那枚晶莹剔透的三棱锥形通讯器则彻底停止了闪动,变成了一枚徒有其表的工艺品。
这番变故让其他通讯器的持有者都惊疑不定起来,刚刚中断通讯不久的布雷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背后,摆弄着手里的迷你金字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格沃茨,圆形的校长办公室内或站或坐围拢了一圈人,他们几乎都是凤凰社的精锐——包括被寄予厚望的哈利·波特在内——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深红色的地毯上散落着几张报纸,最上面那张摊开的报纸上,一张黑白色的爆炸画面占据了整个版面。爆炸图的另一边,赫然是爆炸发生前,美轮美奂的马尔福庄园原貌。
整整一个版面上没有任何文字,然而这两张并排的图片足以说明一切,触目惊心的对比之下,更加突显出那场爆炸的惨烈。
“咳咳……”
这时,书桌这边响起了一串咳嗽声,循声望去,竟然是一本书从桌面上飞了起来。书本在半空中打开,发出了哗啦啦地翻动声。
“既然你至今仍不愿说,那就我来吧。”它大言不惭地说道。
人群三三两两交换着视线,布雷司就坦然多了,直接望向正对他的那副肖像,他们的前任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正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本书。
“你是尼可,还是亚伯?”邓布利多微笑着问道。
“我是这世上无所不知的《亚布伯罕之书》!”书本用一种高亢语气说道,“你们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那种程度的爆炸,伏地魔竟然还没死——”
“伏地魔?”站在窗户边的哈利视线挪向它,“所以现在又可以叫这个名字了吗?”
“哎呀呀——”亚伯刷地一下飞到他身旁,拍打着书页把罗恩挤到了一边,“随便叫随便叫——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尼可说得对,”邓布利多说,“而且事实又一次证明了,伏地魔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不是么?”
“意思意思就得了,阿不思。”书本又飞窜到办公桌上,好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伏地魔为什么强大?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他的魔法造诣的确超越了在场的所有人,乃至生前的阿不思——闭嘴,听我说!”
它粗暴地制止了想要反驳的罗恩,摇摇晃晃地说道,“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巫师的力量源自灵魂。各种神话里都说人死之后灵魂不灭,那灵魂究竟是什么?是一团白糊糊、亮闪闪的影子?”
“不,“哈利右手边的赫敏忍不住说道,”书上说灵魂是意识的结晶。“
“没错,格兰……哦,不好意思串场了,”书本咳嗽了一声,“人一出生就有灵魂,但能被巫师称之为力量之源的灵魂,显然不是一个刚出生的孩童能够拥有的。灵魂是意识的结晶,是在生命的历程中经历的所有情绪的总和——试着想象一下,孩子,你第一次收到霍格沃茨通知书时的困惑……”
它又往边上一飞,绕着布雷司转了一圈后,飘到了戴着斑点眼镜的麦格的头上,“第一次被男孩子表白时的羞涩……”
“被人污蔑时的愤恨……”
“辗转于街头巷尾的失落……”
“挚爱——哎哎哎,好好说话别动手——”
它一颠一颠地飞过金妮和卢平的头上,正打算往书桌边的斯内普那边飞的时候,被他抽出魔杖的动作吓了一跳,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继续。”斯内普沉着脸说道。
“好的好的,”它讨好地说着,飞快地溜到哈利身边,“刚才说到哪——”
“但感情仅仅是一时的体验,”邓布利多接了下去,“它们是意识海上沉浮的小船,随时会被下一个浪头掀翻。在魔法中真正能够发挥效用的……”
“是意志!”书本抢过了话头,“意志关系着魔法的一切,比如矢志不渝的守护意志啦……不可背叛的忠诚啦……又比如磨刀霍霍的复仇……“
它在哈利、罗恩、赫敏之间扭来扭去,但哈利没理会,他翠绿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邓布利多。
“虽然灵魂里的各种意志是不纯粹的,就像一架马车被好几匹马拽着,方向什么的全凭随机……当然啦,大部分时候灵魂都足够稳定,往往由那么一两个占据主导的意志来主导……”
想到灵魂分裂的黑魔王,赫敏神色一动,悄悄扯了扯哈利的袍子,可是哈利像着了魔一样,只盯着邓布利多看。
“可一旦某种意志突然壮大,嗷地一下把其他意志吞掉,啧啧啧啧……我劝你们要是遇上了就赶紧逃,千万别犹豫。那种人都是疯子——哦不,简直不算人了,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更别妄想纠正他们!他们是不会错的,错的要么是你,要么是这个世界——”
“不解释一下么,邓布利多,”哈利突然开口,“我记得有人曾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爱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
本章大意:
初代马尔福:你放弃吧。
德拉科:你好烦。
初代马尔福:咱家有钱,傻孩子,你爸都安排好了,亿万家产等着你继承。
德拉科:我觉得我是个小可怜。
初代马尔福:……
德拉科(微笑):我装的。
初代马尔福:!!!
亚伯(翻页):咳咳,下面该我出……
作者:终于更新啦,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大家下章见~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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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2.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