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并不是一片黑暗,半空中飘着金灿灿的雾气,昏暗的光线让维克多眼睛花了一秒钟适应,才看清了雾气底下一列咕咚咕咚冒着泡泡的坩锅,但没感到温度变化,“你这是?”
“做几个用得着的小玩意儿。”
德拉科脱下外套往黑暗中一抛,带起一阵醋栗的芳香。维克多明白他只是在用醋栗的颜色掩饰身上的血迹,未必能骗过他们,但修饰过的真相会绝对会让人心里更舒服。
“我记得先知说你现在没有魔杖。”没有魔杖巫师很难很难精准把控魔法反应过程。
“我们是巫师,维克多,”德拉科以一种微妙的语气说道,“不是‘玩棍子的家伙’,乐团指挥家离了那根小棍子就不会指挥了?”
他卷起袖子,从旁边模糊的黑暗中拿出一管试剂涂在手上,在维克多惊恐的眼神中把手伸进坩锅,抓出了一个他口中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借着暗淡的金光,维克多艰难地辨认着他手里的东西,像是一个……微缩金字塔?
“通信器。”德拉科说,“能展现周围一米内的景象,也可以只链接声音,比双面镜灵活。”
“吓死我了,”维克多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你做出了那——那个——”
“我如果能制作‘钥匙’,就没这么麻烦了。”德拉科说,“它是集各类魔法于一体的炼金物,甚至不是炼金师能够单独完成的,光是分析它搭建远程通讯的原理,就足够我完成现在这个了。”
他取出衬衫口袋里的帕子擦干净了残余的药液,把那枚“小金字塔”抛给维克多,又如法炮制地把剩下六口坩埚里的捞了出来。
“喂喂,你好歹说明白点儿,是要我送出去还是?”维克多捧着一大堆炼金制品,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没完成,”德拉科说,“我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在身体不稳定的状态下还能完成这个魔法……”
“是不稳定,”维克多小声说着,“跟个定时`炸`弹似的……”
“刚才那一下是突然心悸了……”德拉科轻轻笑了笑,“没准是我爸和贝拉特里克斯对上了,论。但你不是来帮我的吗,维克多?”
“哦,这简直是个惊人的发现,定时`炸`弹先生,”维克多故作惊喜地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炼金术知识卖个好价钱?”
“分别碾碎它们,我在楼下布置好了,”德拉科语调微微扬起,“我们尊敬的乐于助人的阿科先生?”
“得了,你还敢说你不记仇了……”维克多嘀嘀咕咕地下了楼。
楼下三个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警惕地望过来。
“哈喽,你们好啊——”他大大咧咧地同他们打招呼,浑然忘记了自己怀抱着一大堆半透明的炼金制品,一摇一摆地走到他们面前。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拿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
“哇,还生气呢?犯不着啊,你们同学六年,能不知道德拉科——”
“你是他什么人?”哈利问,这是一句相当无礼的问话,但面对潜藏的敌人,自然不用顾及这么多。
维克多歪着脑袋想了想,竟然认真地回答道:“大概是朋友吧,斯莱特林意义上的朋友,比不上你们亲厚。”
“朋友?”哈利哼了一声,“我看是跟班——”
“——哈利!”赫敏叫住了他,歉意地对维克多说,“抱歉……”
“也差不多,”维克多耸了耸肩,“你看我不就在给他打工吗,他可是我老板的儿子,要是我不努力,未来说不定还要变成我老板,就他那个丑脾气,光是想想就觉得人生灰暗……”
罗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居然——”
“我居然背地里说他坏话?”维克多笑得一团和气,“我们当面也这样,我们不认为说坏话会妨害友谊,那些只说好话的人才最该提防,他们要么是虚伪,要么是别有所图,或者都是。”
“而且他真的在尽力对你们释放善意了,”他继续说,对着罗恩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这不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我下来啦?讲道理,就你们先前摆出的那副审问姿态,也完全不是准备好好沟通的样子吧?相信我,他要是不欢迎你们,绝对全程都只会对我说话——”
他冲赫敏点了点头,严肃地补充道:“——用德语。”
“嘶……”罗恩倒抽了口凉气,“见鬼,他还有理了……”
“所以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两类物种都不一样的生物沟通呢?”维克多一脸无可奈何,“要不是我恰好碰上了,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虑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那他究竟什么意思?”哈利还是不够了解维克多,被他表露出的苦闷拿捏住了。
赫敏虽然察觉到了不对,但也没说什么。
“沟通沟通,当然是双方面的啊,”维克多说,“你不能总指望别人无条件地向你解释一切,波特先生,你身上有太多谜团,显然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作为彼此尊重的盟友,将心比心,我们也是很希望了解一下关于你的故事。”
“可是——”罗恩涨红了脸,他想要辩解一句,却又无处说起。
哈利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没这个意识,”维克多循循善诱的模样俨然一位通情达理的好盟友,“邓布利多率领的凤凰社无条件地支持你们,你们从没接触和思考过这些,但这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借口——”
“——你要我们向他道歉?!”罗恩梗着脖子说道,像一只被啄了尾巴的斗鸡。
“大体上讲,就是这样。”他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位红头发的纯血巫师。
“这不可能,”哈利果断站到了挚友这边,“他杀了罗恩家好几位亲戚,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我们不会原谅他。”
“但他是为了什么才做的这些?”维克多反问道,“难道他不杀他们,食死徒和神秘人就会放过他们?”
“你这是狡辩,玻利阿科先生,”赫敏说。
“战时有战时的法令,就算是麻瓜界,也不会用常规法令约束地下人员。”
赫敏咬着嘴唇,一下子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过我也不打算为他开脱,”维克多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眉心挤出三道褶子,“那位趾高气昂的大少爷光会指使别人了,可怜我这个长工啊……”
“他叫你做什么了?”罗恩奇道。
“喏,这么多,”他抖了抖一臂弯小积木似的物品,“要我把它们全部碾成粉,还不能用魔咒,我是抽了什么风上赶着来给自己添堵……”
罗恩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转身回到窗边的长桌前,照德拉科说的一一做完,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照射进来,一桌子银器反射出耀眼的光。
他们同他简单地道了个别,就幻影显形走了。
维克多把分装好的粉末拿回二楼,厚重的遮光帘掀拉开了一条缝,漏出了一线光明。坩锅里又换了一种药液,房间内恒温恒湿恒定气流交换的环境魔咒足以作为一个合格的炼金反应场所,他知道这栋木屋一共有这三处这样的房间,除了二楼的两间主卧,就是一楼的大客厅——在不燃烧壁炉的前提下——尽管单纯碾碎的工作不需求这些条件。
而接下来的两天,最悠闲的人反倒成了德拉科,他时常到湖边找贝斯特,邹吾总会衔一串魔法醋栗送给他,憨态可掬的模样与它威风凛凛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德拉科一反常态的亲近,更是令它欢天喜地,红彤彤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开屏了——在驮着他飞行的时候。
巫师能够和神奇动物建立多种多样的联系,最简单的就是取一个它们承认的名字,维克多会在摆弄通信器的间隙打趣他,谁让他坐在一旁提点他的同时,还一边对着一本闲书写写画画,搞得他觉得自己像一位悲惨的流水线工人,正被无良的监工压榨。
每当他试图就现状发表不满时,就会打趣他说:“不是我说你,德拉科,你给那头邹吾起什么名字不好,‘贝斯特’可是阿佩普的仇敌,他们致力于把那条蛇吊死在圣树上。”
“那不正好,”德拉科则懒洋洋地回复道,“我也想分一杯蛇羹。”
“哎呀,我看你是吃多了自己烤的肉食物中毒了,整天拿本莎士比亚诗集充什么文艺青年……”
“不然你和我讨论讨论炼金术,研究一下怎么加速充能那枚‘钥匙’?”
“是是是,你最厉害,你调的铁锈味儿烧烤汁放眼天下仅此一份……”
离开前的维克多为自己两天的家养小精灵体验默哀了一秒,又马不停蹄地替他去魔法部送通讯器了。
又过了一天,哈利他们再次返回木屋,第一眼就见到了洞开的大门,一旁忽然扑出一道姜黄色的影子,他们连忙向门内退去。
“竟然是邹吾?”赫敏辨认出了那头姜黄色的巨兽,它在木屋围场里逡巡,铜铃般的大眼睛不满地瞪着他们。
“那是什么?”罗恩同巨兽小眼瞪大眼地瞅着对方。
“一种吃素的东方神奇生物,”赫敏解释说,“应该就是马尔福口中‘猫’。”
“他疯啦,养这么一头大家伙?”罗恩目光描摹着邹吾巨大的爪子和獠牙,咽了咽口水。
“马尔福人呢?”哈利环顾木屋,壁炉里火焰燃得正旺,桌上银盘里隔着一串吃了一半的醋栗,一本书摊开在椅子前,表明原主人应当是临时出门的。
邹吾在外面嗷嗷嗷地叫了起来,它足有成年男子胸膛那么宽的脑袋耷拉着,任谁也听得出那声音里的焦躁。
“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哈利看向赫敏。
赫敏摇了摇头,“虽然它没有攻击性,但以它的力量,随便一个动作都很危险,只有驯养的非常好的动物才会对自己和他人有准确认知,你们觉得马尔福会是什么驯兽大师吗?”
罗恩拉了拉哈利的衣角,连连点头:“赫敏说得对!”
哈利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靠着墙壁不说话了。
“我们又得傻乎乎地等马尔福?”罗恩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着圈,眼睛时不时地瞟向二楼,赫敏却好像没收到他的暗示似的,只顾盯着桌上的书。
“什么书这么厉害——”
“——别!”
赫敏没来得及阻止他捞起了那本书,只听见哗啦一声,书下压着的一叠纸散落了一地。“好啊,罗恩,”她叉起腰看着罗恩,“要是马尔福借题发挥不告诉我们古灵阁的防御,你就一个人去对斯内普教授解释吧!”
“不至于吧?”罗恩嫌弃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不就是几首歪诗?”
“歪诗!”赫敏劈手夺过那本书,尖声叫道,“罗纳德!你居然——”她气得鼓起了眼睛,胸膛一起一伏的,“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莎士比亚诗集!你和我说歪诗!”
“那又是谁——不是——我——赫敏——”
罗恩的底气在她的瞪视下飞速流失,像瘪了气的皮球,他慌乱的的眼神四处乱飞,贴墙站的哈利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塑造了现代英语——包括你吐出的每句话!我真是——我——”
“——贝斯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跑到这里……”
突然传来的沙哑嗓音吓了他们一跳,赫敏赶紧一挥魔杖,散落的纸张自动归位,罗恩紧接着把书一放,还抚了抚书页不存在的褶皱,心虚地凑到哈利身旁,两手插进兜里,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飞的也不行,你会激活这里的防护咒,再来几次我又得更换魔法宝石了。”
邹吾不满地打起呼噜,赫敏不屑的目光扫过罗恩,抱着手臂出去了。
外面沉默了片刻,贝斯特的呼噜声渐渐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拉近的说话声:“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刚来。”赫敏在站在门口说道,“斯内普教授说你同意了,我们来核对一下流程。”
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他发誓即便他被“神锋无影”推进黑湖,也绝没有现在这样狼狈——德拉科·马尔福浑身湿漉漉地走进来,他刻薄的嘴唇透着可怕的青紫,像是刚从冷柜中解冻出来。
但他没有感到丝毫快乐,这很奇怪,哈利想,自己不是应当为这位死敌的境况幸灾乐祸的吗?他们做对了七年,而距斯内普的坦白到今天才过去多久?这就是邓布利多所谓的成长吗?
可他觉得成长未必是件好事,比如……他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