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同贝拉特里克斯愈发恶劣的关系,德拉科选择直接幻影显形到霍格沃茨大门口,再化作烟雾飞上半空,掠过水雾蒸腾的黑湖,于城堡大门处现身。
天上挂着灰白色的云朵,太阳还躲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后,逐渐苏醒的霍格沃茨又迎来了一天的轮回。
突兀出现的德拉科引发了走廊上列队的人群一阵骚动,种种不怀好意的探究、咬牙切齿的痛恨与鄙夷不屑的情绪像是追光的飞蛾,尽数消融在了那双毫无感情的灰眸绽出的犹如实质的冷光。
德拉科收回目光,转身朝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
邓布利多的死亡化作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他和他们分隔为两个世界。
但其实更早以前,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从未接纳过任何人,不管是年少无知时的高高在上,还是艰难成长时的冷漠排斥,他都没有把任何一个朋友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他周围从来没有缺过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每天学校里晃晃悠悠,乐此不疲地找格兰芬多“铁三角”的麻烦……直到维克多对他说,他的社交圈不过就是家族人脉圈的延续,他才渐渐明白,那原来是嫉妒,他嫉妒那样纯净无暇的友谊,仿佛他预见了那是自己这辈子可能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可笑吗?即使是旁人眼中有求必应的自己,依然会有一颗永不满足的心,他被这颗心驱使着做下了许许多多不理智的事,没有反思,更不曾后悔。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曾经的自己,家族的权势给了他少年任性的权利,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表达好恶,他珍视自己的过去,正是那些过去,组成了他的现在。
一堵灰白色的石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就隐藏在石墙背后,尽管他这学期一次也没去过,但它无法构成阻碍。
德拉科抽出魔杖,对准石墙轻轻一挥,低声念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石墙应声而开。
作为斯莱特林级长和学生会主席,他有权变更口令。
墙后依然是空荡荡的通道,一个人影都不见。新校规禁止学生单独活动,要上课的那批刚刚出去了,剩下的都被强制要求待在休息室和宿舍内,即便斯莱特林是黑魔王毕业的学院,也不能例外——除了他,谁让他比监管者卡罗兄妹强呢?
德拉科的到来使得整个休息室内鸦雀无声。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拥挤的休息室,所有椅子都坐满了人,他们躲避着他的目光,不同的脸上流露出了相同的敬畏。
毕竟伏地魔交给他的任务,很大一部分都是用不可饶恕咒惩罚“自己人”,而在座的每位斯莱特林背后的家族树里,都存在着不止一位倒在他魔咒的巫师。
“新口令:荣光。”像是意识到自己嗓音太过锋利,德拉科停顿了一下,看向窗边那位棕皮肤的同龄人,“我的书,扎比尼。”
“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布雷司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把手里课本一放,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一头扎进了通向男生宿舍的那条走廊。
德拉科姿态悠闲地跟了上去。
通道里静悄悄的,像极了一年前卢修斯出事的那个早晨,连门缝后那些自以为隐蔽的目光都一模一样。
他与布雷司一路无话。
直到宿舍门在身后关闭,德拉科瞥了一眼茶几上那本伪装成《尖端黑魔法揭秘》的亚伯——在炼金物品诞生出活灵之后,往往会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比如家养小精灵,它们每一只都会欣喜若狂地接受来自主人的赐名。
“说吧,你找我做什么。”布雷司抱着手臂倚在门上,眼里堆起了他评价格兰芬多时的傲慢和冷漠。
德拉科没有去拿那本书,而是绕过沙发走到他对面,扬起眉毛冲他笑了笑,“不错啊,布雷司,这么快就发现了《亚伯拉罕之书》的用法?”
“所以又是布雷司了?”布雷司眼神微动,嘴角扯起了一个刻薄的弧度,“我可以说真不愧是马尔福先生么,有用时千方百计地拉拢,到无用时再一脚踢开——”
“别说的那么难听,布雷司,‘踢’这个词实在太不马尔福了。”德拉科无所谓地说,“难不成你还对我抱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是么,”布雷司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冷笑,“我可是没听说过,要不你给我说说,跪在神秘人脚边摇尾乞怜的马尔福有多了不起?”
德拉科下意识地握住了魔杖,又缓缓松开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布雷司视线划过他插在兜里的手,“是不是该轮到我被钻心剜骨了,我们尊敬的马尔福大人?看在我们好歹同窗六年的份上,我恳请您下手轻点儿,我怕疼,弄脏了您的袍子反倒增添我的罪过了——您要是还觉得不够,干脆给我一个痛快,我变成幽灵也会感激您的——”
这模样俨然一条躬起身子喷洒毒液的眼镜王蛇,要是他叉起腰,那就更像了,德拉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布雷司讽刺的声音一窒,酝酿好的讽刺像是卡在嗓子眼里的一块鱼刺,梗得他难受。
他腮帮子鼓了又鼓,悻悻然地住了嘴,数落人也是讲技巧的,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气势,这就被泄了个彻底。
“是,我是神秘人脚下摇尾乞怜的一条狗,那又怎样?”德拉科笑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拿它来冲我发火?你是真的有胆子,迫不及待地想体验一把钻心剜骨的滋味?”
布雷司张了张嘴,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没吐出一个词来。
“我知道你们恨我,”德拉科叹了口气,“连我自己都瞧不上现在的自己。”
“你……”布雷司尴尬地抓了抓脖子,“我……对不起……我是……”
“你其实是开玩笑的?”德拉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卧室走去。
布雷司面色纠结地瞪着他的背影,磨磨蹭蹭地贴着墙走到门口望了望,才认命似的踏入这里。
衣柜的门敞开了,德拉科双手环胸站在那个高大的饰品架子旁,像是在打量着什么,但透过一旁的穿衣镜,他能清晰地看见他下眼睑有一圈淡淡的青灰色,他知道他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和随意。
“我妈都告诉我了,”布雷司犹豫着,“我小姨的事……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终于信守承诺?”德拉科蹲下身,从空了一大半的宝石堆里翻出了一枚朴实的灰铁圈,这是玻利阿科的门钥匙,触发式的门钥匙在使用过之后就是一枚普通的饰品,当时他不在意维克多和他背后的势力,就随手抛到了这里。
这把天聊死的傲慢倒是丝毫不减当年的风范,布雷司心里嘀咕,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讽刺有多难听,而德拉科却照单全收,半句反驳都没有,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难过。
他默默地挪开视线,放任它们在静悄悄的房间内游荡。
“我接受你的道歉。”德拉科那双灰色的眸子追了过来,他望见了里面流淌的光彩,仿佛一池流光溢彩的水银,涟漪微卷,池水轻漾,带起一朵朵银光熠熠的浪花,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但他皱起了眉毛,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被洞悉了。
“我可没有那么无聊,是个人就用摄魂取念,”德拉科说,“就你那满脑子的迷情剂,能有什么价值?”
布雷司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解地望着他。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他说出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你的心灵魔法练得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他克制着往他脸上丢恶咒的冲动,重重地往床上一砸,“不好意思,我姓扎比尼,你要找的人——”
“我没有选择,”德拉科挑明了来意,“斯莱特林必须有位领袖,只有你能胜任。”
“什么?”布雷司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滚圆。
“新领袖,你来当怎么样?”德拉科微笑地望着他,“别急着反驳我,既然你知道荣克斯的事情,就该知道我的立场,我不希望黑魔王胜利,但凤凰社也不能给我们未来,斯莱特林需要自己的生存空间。”
“至少凤凰社不会给自己人丢不可饶恕咒……”布雷司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发虚,他直勾勾地盯着德拉科,像是刚从一个长觉中睡醒。
德拉科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斯莱特林必须有所改变,虽然遗憾,但我不得不承认,将纯血理念送进历史垃圾箱的正是那位高举‘纯血至上’旗帜的黑魔王,他的残酷已经让所有人离心离德,甚至食死徒的队伍中,也没有多少人是真心拥戴他的。”
“一旦他失败,面临清算的就是斯莱特林——别说你相信政治斗争的字典里有‘仁慈’这个单词,就算纯血世家金字塔顶的马尔福,也不敢说在这场清算中全身而退。”他眼睫轻颤,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敛去,“我几乎可以预见斯莱特林将背负怎样的骂名,他们不过是从斯莱特林毕业的普通巫师,他们承受不起这样的痛苦,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投入黑巫师的阵营和他们抗争到底,要么转而憎恨起斯莱特林争着在它所剩无几的荣光上踩上几脚——我一种都不想看到。”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上?”布雷司还没从震惊中转过弯来,傻傻地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笑话实在不怎么样,布雷司,”德拉科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下,“你以为黑魔王为什么要我做他的刽子手?先前休息室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谁愿意追随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领袖?”
说着他竟然对着灯光摊开了手,狰狞的疤痕缠绕着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灯光下莹白发亮的皮肤衬得那些疤痕仿佛一群蠕动的竹节虫,在无声地啃噬着他的血肉。
“更何况他也不会允许我有任何试图整合斯莱特林势力的举动,”他目光描摹着掌心的疤痕,“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以‘不忠诚’为姓的马尔福——”
“你的伤还没好?”布雷司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肺部也爬上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我以为凭你的黑魔法和魔药水平……”
“两个多月前也有人这么问我,”德拉科支起下巴,懒洋洋地回望过来,“你真的要听我的回答?”
布雷司费劲眨巴着眼睛,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十个小时之前的荣克斯,于是他又笑了笑,继续上面的话题说道:“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我们浪费了,斯莱特林必须做出改变,而趁我现在还能为你促成这种改变——”
“那为什么是我?”
“扎比尼对于斯莱特林是一个全新的姓氏,你没有传统斯莱特林家族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而且你们家的产业都在麻瓜界,如果他们眼光长远,甚至会有求于你。”德拉科耐心地解释道,“布雷司对于其他学院而言并不讨厌,你的格兰芬多前女友是你这条路上最好的铺路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出类拔萃的亲和力……”
“停停停——打住——”布雷司比了个中止的手势,夸张地叫道,“你没事吧,德拉科,再夸下去我都以为你暗恋我了——”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这更像了啊喂——”
“我们需要从改变斯莱特林内部的态度开始,”德拉科自动忽略了他的浑话,“先团结我们内部的混血,向他们提供帮助,不要让我们看起来是两个学院的。然后让他们去接触被卡罗兄妹折磨的学生,哪怕做得高调些也不要紧,正好借此对外宣称你们的改变,我会和你摆出决裂的姿态——”
“这就不必了吧?”布雷司不确定地看着他。
“这取决于我。”德拉科略过这一段,“卡罗兄妹不会在意他们眼中‘学生的小打小闹’,就算你们做得过火了,他们也绝不敢上报,食死徒内部向来僧多粥少,盯着他们位置的人不知凡几,我会好好提醒他们这一点的。你唯一要考虑的是倘若黑魔王从别处听来了风声,心血来潮要见你——不过考虑到他最近很忙,没有人胆敢用这点小事打扰他,作为一个小概率事件,我只是不希望你完全没有准备。”
布雷司越听眉毛皱得越紧,但看德拉科神情坚定,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会视进度配合你,这件事不会比我们什么都不做更难,魔法部已经倒向我们了,而在霍格沃茨,你还能获取远超你意料的支持……”
“总之,”德拉科从椅子上站起,柔和的魔法灯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投在属于他的那张四柱床上,上面铺着簇新的被单,没有任何使用过痕迹,“这是斯莱特林必须付诸行动的妥协,妥协才是政治的艺术,将矛盾诉诸战争,那是当权者最无能的表现。”
布雷司第一次见这样的德拉科,他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懒散爱捉弄人的小混蛋判若两人,眼前的人就像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剑,只为斩断他的敌人出鞘。
于是他干脆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被这样凛冽的锋芒能灼伤了眼睛,还是仅仅在怀念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小混蛋。
等他重新抬起头时,德拉科已消失在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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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48.新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