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温暖的拥抱,泰勒喜欢这个拥抱。她喜欢手掌下他脊背的触感,喜欢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的感觉,喜欢对方的身体传来的热意,喜欢鼻尖摩擦在他的衬衣上的感觉。
她有些贪恋这样的温度,于是使这个拥抱比应有的更久,她隐隐约约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于是想,啊,原来他为这次会议这样精心地准备过。
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愧疚了,她不该这样冲动的,他好心地来给她出谋划策,又做什么要将这样糟糕的情绪带给他呢?
她松开了他,轻轻往后退一步,“我没事了。”她说,扬起一个安慰的微笑, “我刚刚有些激动了,说说你的想法吧,除了打招呼,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他意外,“你不是……”
她摇摇头,“是的,不过我也想知道你原本的计划。在这条路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地帮我考虑,给我出主意,所以我当然想听听你会怎么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坚定,像是考虑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不,你不需要主动和她们打招呼了,让她们来找你。”
泰勒惊讶地扬起眉毛,“怎么让她们来找我?”
“我还没想好。”他理直气壮地说,“但是总有办法的,我刚刚回忆了一下,我最开始交朋友的时候也不是见了他们就主动打招呼的,都是从别人主动对我示好开始,所以总有办法的。”
她笑了,“我总要克服这些,总要走出这一步的。”她想了想,“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也没有像我表现得那样难受啦,我只是一下子被情绪控制了。不要小看我,坩埚我都能炸,决斗我都能打赢,打招呼这样的小事又算什么呢?”
“达成目的的方式有很多种,总有不那么难受的方式的。”他认真道,“而且就算最后做不成,又怎么样呢?离我们毕业也就三年了,魔法界喜欢你欣赏你的人大有人在,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群人这样勉强自己。”
“可是我也想去尝试。”她说,“我不希望等我毕业多年后,回想起来在霍格沃茨的时光,会记起,‘当年有件事情我一直无能为力,一直没有办法解决。’,我希望在毕业时,我是闯过了重重难关,无所畏惧地奔向新生活的,而不是带着不敢示人的恐惧,带着沉甸甸的忧愁逃也似地跑去另一个世界。”
他绕回桌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坐回沙发椅上,仰头看她,却半天都没组织出来什么词句,只留下一句,“让我想想。”
泰勒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此刻再想起德拉科十分钟前的提议,却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面对恐惧就像面对博格特时那样,你认出了它是什么,其实恐惧就已经消解了一大半了。不过是打个招呼,动动嘴唇而已,她可以做到的。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德拉科这时开口了,“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感受,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不会提出那样的建议的。”
她想说这没有什么,但是他抬手制止了她的回答,“我应该为此道歉的。”他坚持,“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却在这里这样自大地指手画脚,这是很不对的。”
他顿了顿,看向她,“让我重新尝试一下,我的思路是这样的,在上一次会议的时候我们分析过,造成你的困境的主要原因是潘西的态度,所以我建议你第一步先破除潘西的魔咒,去挑战她的权威,让大家看到和潘西一起打压你是有严重的后果的。”
泰勒点点头。
“而除非我们想把敌人全员歼灭,否则我们就不能只打压不拉拢,所以我之前建议你去和大家打招呼,主要目的是在表明你对潘西的态度之后,再告诉众人,你只对潘西是这个态度,其他人是被允许靠近你的。”
“但其实我想错了,我忽略了一件事情,这不仅仅是你和潘西在斗争,在这样的斗争开始之前,还有个一直存在的并且绝不该被忽略的背景因素——所有人都曾参与到对你的排斥行为之中,所有人都曾在某个时刻扮演了那个施暴者的角色,”他顿了顿,轻声道,“包括我。而所有人又都很清楚,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所以,看着我,泰勒。”他望向她,他们对视,片刻后他垂下了视线。
“对不起。”他轻声道,“就像我一样,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面对这样的目光时,我们是心虚的。”
泰勒摇摇头,她听出了他的道歉的诚意,想说些什么表示自己早已不在意了,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真的忘记了吗?真的不在意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每次在和他关系拉近的时候,内心都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和纠结?为什么和他关系越近,就越在意自己在斯莱特林的处境?
是想要证明什么?还是想要抹去什么?
他的的确确是曾对她抱有恶意的。
可是他又与她分享过这么多的善意。
他是在期待着她说些原谅宽慰的话语吧,但是她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带感情地问,“心虚,然后呢?”
德拉科清清嗓子,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所以你不用去打招呼,迎面碰见的时候,你平静地看着他们就好。”
“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他顿了顿,解释道,“向你表达恶意的人比你更清楚他们的恶意有多么不堪,他们实际的恶意也比你能感受到的多许多倍,所以他们面对你时的感受也是你无法理解的。”
他犹豫着开口,“我刚刚在想,那时我们为什么会那么做呢?我或许可以用年纪小不懂事来推脱责任,但事实是大家都不瞎,大家都能够看到他们的行为对你带来了什么。”
他看向她,这次不再逃避她的视线, “所以不是年少不懂事,只是因为他们,包括曾经的我,认为藏在人群中的恶意是没有代价的。”
“难道不是吗?”泰勒反问,心中只觉得嘲讽。这便是群体的逻辑,行为是群体的,罪孽也是群体的,每人都曾往燃烧的房子中添一根木柴,但是没有人需要为这场大火负责。
他却说,“这取决于你,泰勒。为什么要努力去融入这样的集体呢?你有足够的资格去审判每一个释放过恶意的人,你有足够的资格去做那个掀桌子的人。”
“我理解你会感到孤独,我理解你渴望生活在一个接纳你的人群之中,可是试想一下,如果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不需要考虑可实施性,你更想做哪件事?掀桌子,还是一起坐下来吃饭?”
“当然是掀桌子。”
“那么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说不定桌子掀翻之后,大家反而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饭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后问,“如果你也坐在桌边呢?”
他眨眨眼睛,笑了,“那你可以装作没看到我,又或者,如果你点头的话,我可以给你搭把手,一起把这张桌子掀了。”
她看向他,斟酌着词句,“你不需要这样做的,德拉科。如果你希望以这样的方式道歉,我的回答是,不需要,你在我这里的账面早就是正的了。”
“谁说我只会为了赎罪去做这样的事?朋友也会因为观念不合而分道扬镳,你怎么知道我没理由去掀翻这张桌子呢?再说了,我又不是桌子上的一盘菜,我们这是合作共赢,而不是谁为了谁牺牲些什么。”
“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他看着她,眼中闪着兴奋的神采,“我们总要在成年之前叛逆一次,不是吗?”
又是很难写的一章。
聊两句沉重点的,蛮主观的,所以先避雷:
以下观点基于我的个人经验,包括个人经历,见过的身边人的经历,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等情节。但是个人的观点总有局限性,所以欢迎和我讨论。
被群体孤立、排斥这件事,其实我没有见过有什么好的、彻底的解决办法,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离开那个环境。
去各大社交网站搜索,被排挤怎么办,跳出来的回答基本没有提供解决思路的。大多是在说,要提高自身,要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要去寻求帮助,要调整自己的心态。
最后的总结都是,孤立其实是心理战,不要让对方打倒你的意志,你就已经胜利了。
说点我的看法吧,这些回答理论上没毛病,但是字里行间都仿佛在说,其实没什么好办法。
调整心态、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真的能有人完全不受旁人影响地活在社会中吗?又或者说,在有选择的条件下,谁愿意选择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所以这些不过是无奈之举,就好像一个人每天都要挨打,但是别人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于是建议道,“不如把痛觉屏蔽掉吧。”
又无奈又可笑。
再说寻求帮助,是的,是要去寻求帮助,可是现实是,寻求的对象真的有能力帮助你吗?我反正没见过有哪个老师,哪个家长完美地将这件事处理解决的。
我其实见过许多不被群体接纳的,有人奋力反抗,大有与全世界为敌的架势,也有人拼命融入,对每一个人都是友好耐心的,甚至有时会多了些讨好在里面。
但是他们哪一个都没有彻底扭转自己的局面。与全世界为敌的仍然与全世界为敌,努力融入的再努力也还是不被接纳。
这一章叫 寻路 ,五年级以来每一次相关的剧情也都是泰勒在寻路。
现实中有这样一条路吗?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泰勒在她的世界能够找到这样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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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