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担心魔法部纠缠贝茜,斯内普才不插手这破事。在穆迪(他怀疑还有邓不利多)的强力推动下,布莱克完全翻案的结局已定,魔法部最多也就能再以进一步核查为由留他(也就是关着继续哄劝)十天半个月而已。那人乐意为了意气之争多遭这些罪,斯内普懒得去拦。反正,阿兹卡班都住这么久了,还差几天傲罗指挥部吗?
然而他一进门,Alpha的信息素便席卷而来,比任何时候都像穷途末路的困兽,裹挟着那个男人全部的愤怒、受伤、恐惧和孤独,令斯内普膝盖发软,汗毛直立。傲罗们将门在他身后关闭,斯内普压下本能的逃跑冲动,接近一个如此散发着信息素的Alpha并不明智,但布莱克的信息素自他出狱一直是这样,只是没现在强烈,许是气味的主人在这里封闭了好几天的缘故。
听见关门声,布莱克轻轻动弹了一下,但仍面朝里卧着,没有起来的意思。要不是他这么长时间都没记住斯内普的信息素(就一个饥渴的Alpha来说不太可能),便是他的不识好歹对所有访客都一样。
“你觉得你这样能帮到任何人吗?”斯内普俯视那具躯体,冷冷地发话。
布莱克可以说是飞快地爬了起来,他比斯内普上次见到时又憔悴了,也难怪,连番审问、封闭空间和停药。
“嗷,他们居然能说服你当说客。”布莱克对他的尊重也就到坐起来为止了,“贝茜怎么样?”
他可能是在担心贝茜在上次意外后情况如何,也可能是问斯内普是否为贝茜而来,斯内普哼了一声。
“她受到你和你的破事的刺激,低烧了两天,一直咳嗽。万幸心脏没有出问题。”他回答,“房子还没修好,这阵子我们让她住在霍格沃茨,也是为了避免魔法部和记者找到她。她很喜欢校图书馆,但城堡对她来说吵闹了些。”
布莱克露出痛苦的表情。
“事发突然。”他说,“我什么也没想。”
“考虑到那是抓住佩迪鲁的唯一机会,我不会说你还应当做得更好。”斯内普说,布莱克给了他吃惊的一瞥。
没事,斯内普的武器在后头。
“她很想你。”
布莱克的表情和肢体对此的反应完全封闭,但同每次牵挂贝茜时一样,他的信息素——就像你在暴风雨夜发现的一个巢穴,电闪雷鸣之外的角落,一窝鸟儿温暖地蜷在一起。狂暴中的安定与温柔,总能使斯内普产生荒唐的冲动,仿佛他想睡进那个巢穴里去。
“让这件事对魔法部来说更难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斯内普继续道,“你知道你赢了。就算这样耗下去,魔法部也不可能把你关多久。”
布莱克冲着他残酷地笑了笑。
“赢了,真的?”他说,“你们这么概括这件事吗,斯内普?”
当然不是。对魔法部来说这是战后忙乱中的一次失误,情有可原。然而对西里斯来说,他把八年的时光丢在地狱里,阿兹卡班吞噬了他的青春,摧毁了他的健康。他很可能终身都无法再过正常的生活。
“留在这里也改善不了什么。”斯内普苍白无力地说。
“我可有在想的。”布莱克保持着那个笑容,手指敲敲脑袋,“一直在想。出去以后,我不再是杀人犯,不再是食死徒,那我是什么?你觉得会有人雇一个年近三十、唯一干过一年以上的工作是囚犯的人工作吗?哦对,托我祖先的福,我不太可能饿死。然后呢,我拿着金库里的钱,去全世界旅游?看一看这世界抛下我前进了多少?你觉得我的那些老朋友,在坚信我是个叛徒和杀人法那么久之后,会愿意见到我吗?”
“你仍然是贝茜的父亲。”斯内普瞪着他,直到那个该死的假笑消失,“不管你怎样陶醉在那份戏剧性的自怜中,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她都什么也不欠你。是你欠她一个Alpha父亲,还欠她的人情,因为她把抓住彼得的机会送到你手边。”
“哦,关于这个,斯内普。”布莱克换上他伤害别人时用的腔调,“那你想怎样呢?和我结婚吗?”
斯内普一拳击中他左脸,快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布莱克晃了晃,灰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中朝上看着他,如同鬼魅。
“你他妈恨不得把贝茜揣口袋里带着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得要死。”布莱克轻轻地说,啐出一点血沫,“你需要贝茜,远远超过她需要你。你舍得分享你的小女孩吗,斯内普?一旦我从这里出去,你可就没有理由阻止我把她从你身边抢走啦。”
斯内普的指甲陷进掌心,布莱克还同过去一样,找到他的痛处,然后狠狠地踩。布莱克仍是囚徒的情况下,不管是定期带贝茜去阿兹卡班探望,还是让他外出就医、住在家里,都不会对他和贝茜的生活造成真正的影响,因为他们都知道布莱克最终哪里也去不了。然而当布莱克恢复自由之身,想要贝茜的抚养权……
“威森加摩不可能把贝茜判给我,你放心好了。”布莱克时机精准地说,“你是名受人尊敬的教授,有着稳定的收入和正常的生活,并且已经与固定的协同监护人抚养贝茜多年。法官们吃错药了才会觉得我是抚养贝茜的最佳人选。”
尽管如此,如果贝茜觉得布莱克是更好的选择,如果她想和Alpha父亲而非斯内普一起生活……
“好吧,在闻不到你有多恐慌的时候,这没什么意思。”布莱克说,“就算你疯了同意让贝茜跟我走,我他妈也不同意。”
斯内普吞咽了一下,拒绝承认自己如释重负。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你感觉不到信息素了?”
“难道你没读过贝茜那些书吗?”布莱克耸耸肩,“阿兹卡班内部就是个信息素炸弹坑,连空气都在尖叫,Beta们要幸运些,至于像我这样的Alpha,过不了多久就不知道自己鼻子长着是干嘛用的了——前提是在那之前没疯掉。”
资料中并没有特意写出同耳聋者会不自觉地大声喊叫一样,失去对气味的觉知能力,也意味着信息素的失控。布莱克的情绪变化在任何一个嗅觉正常的Alpha或者Omega看来,都像本摊开的书般易懂。阿兹卡班显然不存在收敛信息素的社交礼节。
“呃,你能闻到我吧?”布莱克冷不丁地问。
“你的信息素在向四面八方尖叫。”斯内普回答,“个人建议,要是出去后打算勾搭谁,你最好多喷些除味剂。不过大概也有人喜欢这个。”
“喜欢床伴像个野蛮人?是啊。”布莱克揉了揉脖子,“靠,这两个月你居然一声不吭,也不嫌把我放在房子里熏得慌。”
斯内普没说他觉得野兽来形容更合适,也没说他多少觉得这样更好,他能闻出布莱克什么时候愉快、什么时候只是在强撑,或者什么时候做了噩梦。
“如果你能争取到贝茜的心,我不会反对。”他说,“一切以她的愿望、她的利益为先,这就是我会为她做的。”
戏谑从布莱克身上消失了,Alpha站起来,并且在自己和斯内普之间留出一段足够礼貌的距离,就好像斯内普脆弱到需要这个。
“那你就是疯了。”
“她爱你,别装得像你不知道。”斯内普没有退缩,“所以,你要自我放逐不关我事,但别装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贝茜是最早怀疑你的案子有问题的人,现在你被证明是清白的,她迫切地想见到你。”
“那只是小孩子的一厢情愿。”布莱克说,“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真是个罪犯。”
斯内普决定不指出布莱克已经以贝茜的父亲自居,他暂时还没准备好处理这个。与布莱克分享他与贝茜的生活?理论上斯内普明白这近在咫尺,但仍然,要谈这个对他来说太早了。
“即使你打定了主意要轻视贝茜,你也是她所有成真了的猜想中最重要的一个,这导致贝茜更喜欢你了。”斯内普回答,“她喜欢被证明是正确的。”
布莱克带着喜爱叹了口气,信息素蓬勃地散发出温柔的情绪,那巢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唱。
“我会去的,在我状态好的时候,当个讨人喜欢的客人。”
“你不能当客人。”斯内普立刻反驳,“你是她的另一个父亲,如果你想以此为由逃避责任——”
“你真明白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吗?”布莱克粗鲁地打断他,挥舞双臂,“我他妈就是堆废墟,残骸,一大捧烂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出去了能他妈活多久,自从开始吃那些该死的药,我每天都看见死人,詹姆和莉莉,就在你身后,还有那些我不认识的麻瓜,没了手的女人,没了腿的孩子,每天,死人都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做得更好,为什么我要让他们死掉。”
他的信息素变成了一场风暴,摧枯拉朽,斯内普竭力稳住自己。
“这些是幻觉,在摄魂怪后遗症的治疗中很常见。”他勉强说道,“不一定是坏现象,表明你的感官正在自我修复——”
“我不想有他妈的感觉!”布莱克咆哮,朝他逼近,“对贝茜负责,哈?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在我面前出现!你打着她的意愿的旗号那样做了,然后我本可以好好地死掉拉倒,你非得把我拖出来,拖进一群死人中间。”他的一根手指戳中斯内普的胸膛,“当贝茜的父亲,好啊,如果有一天我打了贝茜,或者你发现我折断了她的脖子,到时候你要他妈知道这都是你的错——”
“离我远点!”斯内普从牙缝里说,他的身体几乎只剩下跪或逃走的反应,这每次都令他由衷诅咒自己的第二性别,尽管它给了他贝茜。
布莱克立即后退了几步,他喘息一阵,露出懊恼的神色,把手指插进黑发间,用拔掉它们的劲头使劲梳理。
“靠,抱歉。”当然他会为这个道歉,“不过这就是我要说的,我留在贝茜身边对她不安全。”
“如果这真是你的理由,而不是借口的话。”斯内普冷淡地说,他的身体还在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
“贝茜看到的、喜爱的,是那个讨人喜欢的西里斯·布莱克,努力在短暂的相处中给她留下好印象。”布莱克回应,“那家伙要把我累死了。”
“我说过你太小看贝茜了。”斯内普说,“要是让她知道你觉得她只看重你的一个伪装外壳,她会踢碎你的蛋蛋,不管你是不是她的Alpha父亲。”
布莱克哧地一笑,那种温柔的波动回来了。
“我根本就他妈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他一屁股坐回床上,“管你信不信,自从看到贝茜,我脑子里没在尖叫那部分,一直卡在什么?我?女儿?啥?——现在我还突然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斯内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