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在夜色中,耳膜跑得生疼,真奇怪啊,明明已经是鬼了,还会觉得耳朵疼,肚子疼,甚至还能感受到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紧缩的痛。
树枝划破了好几次脸,鲜血来不及滴落伤口就自动愈合。
安适的生活过久了,人就会耽溺于这种快乐,现实的残酷来得比想象快。
月亮看着我狂奔,毫不留情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不管我怎么乞求,时间还是这么一点一滴过去。
一整夜不眠不休地追逐着远去的无限列车。夸父追日的时候是什么感想呢,那遥远的光明,温暖的热度,我真的,好想再次碰触啊。
“大哥。”
夜风吹动树叶,这样的夜晚我总是一个人出来,有他在的时候就不会过分寂寞,看着他笑都感觉很温暖,那个人,那个总是被我夸作太阳一样耀眼的炼狱杏寿郎,会拍着我的肩夸我有进步,吃我做的料理开怀大笑……
在我心里跟亲人一样的大哥,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死了。
死去的人会化作守护灵留在身边吗,炭治郎的家人们,鳞泷师父的弟子们,鬼杀队的剑士们。
可不可以有人留在我身边呢?
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他们呢?
停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大哥最后留下的日轮刀的护手,给了炭治郎,他如果化作守护灵的话也一定会守护在朋友和家人身边吧。
天边的颜色慢慢变淡了,浓重的夜幕染上了别的意味,似乎轻松起来了。
只是我的身体好像过敏似的喘不上来气,血管堵住了一样不肯让血液流通。那个目的地好像一辈子也不会到达了。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别这样,求求你了,别这样……”我听到自己在祈祷,不知道在祈祷给谁听,只知道无用的祈求。
无尽绝望中,在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拉开了黑暗的幕布:“胆小鬼,不许逃!!不许逃跑!!!”
是炭治郎的声音!!!脚下踉跄了一下,听到他的声音让我意识到希望还在,我继续奔向声音的方向。
“我们鬼杀队始终都在对鬼有利的黑夜之中与你们战斗!!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伤口不能快速愈合!!断掉的手脚也不会重新长出来!!”
在无限列车这一战中,炼狱杏寿郎保护了整车200人无一伤亡,强大而温柔。
而猗窝座,断臂而逃,背离太阳的方向。
“不许逃!!大混蛋!!胆小鬼!!你算什么东西!!”变声期还显沙哑稚嫩的少年音怒吼着,发泄着自己的悲哀情绪,我第一次听到温柔的炭治郎这么生气。
我也很生气,气得眼泪往下掉,真是没用,每次都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大家,结果我每次都像个丧家犬一样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哭!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黎顺顺,哪怕早到一秒都好,不要停下你的脚步!
“你凭什么跟炼狱先生比!他比你厉害多了!!炼狱先生才没输给你!!炼狱先生让你一个人都没杀成!!!”
还有机会,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快一点……
“他血战到底,保护了所有人!!你输了!!是炼狱先生,”
“赢了这场战斗!!!”
无助的叫声回荡在列车旁边,世界安静下去的那秒,我以为自己又要失败了。
我擦过树林里穿过的猗窝座,直奔前方,身后传来他的呼喊:“鬼?太阳已经出来了,你还去干嘛?!”
我去陪伴我的太阳。
我的家人。
“……”踉踉跄跄补完最后这几步,看到不远处冲我努力微笑的人,“黎,有带伞吗!”
我克制不住颤动的嘴唇,清晨的太阳光并不刺眼,轻轻地托着他的背脊,死亡边缘的他依旧元气满满地跟炭治郎他们交代事情:“灶门少年,我相信你的妹妹,也认可她是鬼杀队的成员。”
“我亲眼看到那位少女,在车厢中挺身而出,保护昏迷的人类。”
“只要愿意豁出性命,为保护人类与鬼战斗,那无论她是人是鬼,都同样是鬼杀队的一份子。”
他的目光远远看向我,这份祝愿也包含我的部分:“挺起胸膛活下去吧!”
“就算曾经被自己的弱小和武力狠狠地击垮在地,也要时刻满怀斗志,咬紧牙关,奋勇向前!!”
“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悲伤,身为九柱之一,为后辈挺身而出,那是天经地义。”
我的理智之弦绷断了,九柱,总是背负着这些前行的人们,是我的意难平。
这一刻,主公的劝诫被刻意遗忘,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哪怕不被理解,哪怕违背了本来的意志:“系统,加个沉睡buff。”
“灶门少年,猪头少年,黄色少年,你们一定要茁壮成长,你们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支撑起鬼杀队的新任九柱!我相信你们有这个潜力!”
“还有黎,很抱歉不能再陪你啦,你一定能找到真正的家人,”太阳已经晒到了我的脚下,我听到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你该打伞啦。”
我从腰包里掏出伞一节一节推开,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走向他。
他已经没有看我了,炼狱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仰起脸,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神情:“母亲,我做得还算过得去吗?我有好好尽到自己那些义务吗?”
“你做的非常好,妈妈以你为傲。”
炼狱杏寿郎笑了。不同于往常爽朗的大笑,他翘起嘴角,弯了眉眼,是最舒展最温柔的角度。
婴孩看见自己深爱的母亲,绽放的第一个笑容,就像向阳而生的花。
在他身侧的炼狱夫人转身看向我,我听到她对我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把手上划开的伤口抵到炼狱杏寿郎的唇边,他的呼吸已经逐渐消失,扑洒在手腕的气息从微弱到无。我操作着自己的血液淌过他已经不会吞咽的喉咙,身体四分之一的血液迫不及待地涌进他的身体,流过四肢百骸最后到达心脏。
原本火热的身躯变得和我一样冰凉了,但至少我再次听到了他的心跳,“砰”“砰”“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对不起,明明知道你不想变成鬼,”把紧闭着双眼陷入沉睡的人抱进怀里,我终于如释重负,“拜托你先睡过这些日子,等到大战后……一切就会重回正轨了。”
“得到了母亲的夸奖,也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别扭的父亲以及乖巧的弟弟啊。”
血液流失过多,手里的伞慢慢滑落,下一秒一股大力冲击着把我抱起,连带着我怀里的杏寿郎,就这么冲进了森林里。
我安心地缩在由炭治郎和伊之助包围的阴影圈里,赶来的善逸带着祢豆子的木箱。
包围圈变大了,祢豆子的木箱抵着我的背,杏寿郎躺在我怀里,我抬头看看伤势不轻的炭治郎,居然有了种异样的幸福感,“我救下来了。”
“黎,”炭治郎看着我,和我一起笑,“是的,你做到了。”
回去之后,肯定要面对主公大人的失望了,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不死川实弥会气死吧,我甚至把杏寿郎变成了个鬼。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救,比起守护灵,比起摸不着的虚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每个人都能用这种方式救下来的话,哪怕我流光了这一身血都没关系。
隐的队员来的时候,明显没想到这种情况,在我说明了杏寿郎被我转化成了鬼之后,明显不知所措起来。
隐的队员背着伤员一个接一个走了。
我操作着血液变化着杏寿郎的身体形态,然后轻松单手抱起变为三岁小朋友大小的新鬼化杏寿郎,另一只手打着伞,慢慢跟着大部队走动起来。
感受了下杏寿郎身体流淌着的来自我的血液,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哪怕只是暂时的。我既高兴,又有点害怕。
炭治郎伤得很重,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在我经过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腕,“黎。”
“怎么了?”
“我们都,活下来了。真好。”
负责背他前行的人目视前方,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我看了看他,又低头看向他背上的炭治郎。
隔着一个沉睡的小朋友,我凑过去亲了亲炭治郎的侧脸,“辛苦了。”
最终只剩下我还在慢悠悠地行走了,太阳当头,逃过伞的阻拦洒在我的脚上。
特制隔绝光照的布料,从脚趾开始牢牢包裹到我的脖子,除了手指和头颅,这是我出门前两天,给鬼杀队剑士做队服的先生特地为我定制的。
每一个针脚都让我想起在鬼杀队的快乐时光。
“太阳出来了,又是光明的一天。”
“等到你睡醒,又可以见到这耀眼的阳光了,它们就像你一样。”
“等到战争结束,所有的鬼都消失了,就放下九柱的责任回家吧……杏寿郎,家里还有人在等你。”
除了我,大家都不要牺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