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小姐,您见过大雪中盛开的紫藤花吗?”】
滚动起来叮铃叮铃响的金红蹴鞠又回到了小弥生手中。
帮她捡球的年轻女招待在把蹴鞠还给她之前,细心拂去了蹴鞠上沾着的雪花跟泥土,还蹲下去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
小弥生看看蹴鞠,又看看这位帮她捡球的年轻姐姐,终于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佐江这才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
去往她与杏寿郎暂住的东院的长回廊入口处,就在门厅的东面。佐江掀了半截门帘返回门厅,旅馆老板正与穿黑衣带刀的客人说着话。
那是个个头比佐江还要矮上不少的女生,穿着短款白外套,因为面对老板而背对佐江站着,佐江只能看到她规整挽在脑后的头发,以及一只紫色轮廓、薄绿填充的蝶翼发卡——会用这样漂亮大胆的装饰物,想来她年纪应该不大。
佐江接待过几位女性猎鬼人,不过这样娇娇小小的女性,还真是头一次见。
她走进门厅的时候,旅馆老板似乎正好与这位猎鬼人说起杏寿郎:“……是炎柱的儿子先赶到的,现在他已经在侧院安顿下来了……”
说着,老板看到了佐江,移来目光的同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那位身材娇小的女性猎鬼人跟着侧身看过来,露出的正脸上五官精致,的确年纪不算大,可能还要比杏寿郎小上一些。
不过与他不同的是,她唇角微微平直地抿着,有些不苟言笑,眉眼间既有属于少女的纤细的稚气,又有几分超脱了年龄界限的伶俐锐气。
佐江注意到她的衣服湿漉漉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鬓边额前,脸颊嘴唇微微发白,似乎也顶风冒雪行了很长的路。
旅馆老板一边向佐江的方向伸出手,一边接着话头向小姑娘介绍:“……这位是与他同行的——”
“佐江小姐,”小姑娘望着佐江,“对吧?”
“……”
真是出人意料的,这个佐江从未见过的小姑娘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老板看看佐江,又看看小姑娘,有些稀奇地说:“哦,原来你们认识啊。”
“不,”小姑娘轻快地笑了下,顿时有狡黠可爱的灵气闪过她的脸庞,“我是猜到的,因为之前很多次听人说起矢雾山的佐江小姐。”
佐江眉头一挑。
她的刀根本没听懂,在她耳边追问着:『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杏寿郎告诉你的?”
佐江倒是毫不费力地猜到了。毕竟这世上认识她,还能把她挂在嘴边的,大概就只有那小子了。
对了,蝶啊……
说起蝶,佐江便想起杏寿郎去年在养伤期间的写给她的,几乎算是一封情书的信中提起的鬼杀队前辈。于是佐江试探着问:“您便是蝴蝶香奈惠吗?”
“那是家姐。”
接着小姑娘告诉佐江她的名字是蝴蝶忍,还说,“姐姐本来也要与我一同前来,但途中她发现了其他鬼的踪迹,改道去追寻了。而来到这里之后,我先去了河对岸的出事地点……”
说到这儿,佐江看到小姑娘稍稍低垂了眼眸,曾经在杏寿郎面上见过的那种自责愧意,也在她稚气的眉眼间转瞬即逝,她声音轻轻地说,“如果不是外面那场雪,我能更早些赶来的……”
这群年轻、甚至是十分年少的孩子啊……责任心都这么重吗?佐江默默注视着她。
老板抬手搭住忍的肩,目光宽慰地看过去。
“是,越水前辈,”忍重新一振眉眼,敛起了负面情绪,没有让对方把话说出来,“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老板便轻轻拍了拍忍的肩,又看向佐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佐江小姐,可以麻烦你带这个可爱的孩子去见见你的那位可爱的孩子吗?”
什么叫她的那位可爱的孩子……佐江没敢去迎接老板的目光。正好她也要返回去了,便对着忍点了点头:“请随我来。”
她们暂别旅馆老板,一起走上了长回廊。佐江步履如常地走着,而忍稍稍落后半步,走在佐江身侧。
长回廊南边那侧是露天的庭院,从小桥那边流过来的小溪在此处汇聚成一方不大的池塘,水面没有结冰,但岸边岩石落满了雪。
这本是不错的景致,佐江却发现身旁这位小姑娘对景致熟视无睹,反而一直在用毫不遮掩的目光看着自己。
于是佐江疑惑地看回去,对方郁紫色的眼眸眨了眨,歉意地同她说:“抱歉,是我过于好奇了。不过佐江小姐与炼狱桑的描述真是完全一致啊。”
这引起了佐江深深的好奇:“他的描述?”
忍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从再远些的时间开始说起:“去年秋天炼狱桑曾被家姐带去蝶屋养伤,您是知道的吧?他当时因为失血过多,一度濒临休克,他的鎹鸦还吓得哇哇大哭……这些,他与您说起过吗?”
佐江摇摇头。
想来也是。忍暗暗想到。换做是她在外面跟鬼拼命而受过那么重的伤,为了不给牵挂她的人增添烦忧,她大概也不会主动说出口:“若有机会,您可以扒开衣服看看他的后背,我想疤痕应该还没完全消退。”
佐江点点头:“嗯,我看过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这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扬扬眉,眨眨眼,神情里多了几分兴味。佐江装着没发现,等忍继续往下说。
忍果然很快就收起了饶有兴趣的目光:“总之,为了养伤和之后的体能恢复,炼狱桑在蝶屋住了很久,才刚能坐起来就想要纸笔写信……”
忍当然是立刻予以否决。能坐起身,不代表能长久地坐着,写信这种需要花费时间心力的事更不可以。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主动提出可以由他口述、她代笔来写作那些信。给他父亲弟弟报平安的信就是这样完成的。
接着他的鎹鸦就问了:“给佐江小姐的信呢?”
因为伤情而面色苍白的脸颊上顿时多了几分血色,忍看到意外有些赧然的炼狱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不行,给佐江小姐的信必须得由我自己来写才行。”
之后他便保持着相当乐观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作为医生的忍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不质疑不敷衍,充满信任地照做,伤势好得格外快。
除此之外,他也没闲着。
忍的姐姐香奈惠那段时间里没有接到任务,留在蝶屋的每天都会随忍一起到病房探望一下。
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向已经是柱的香奈惠请教呼吸法方面的经验,还不能下床就把之后的体能恢复训练方面的诀窍都问清了,甚至在香奈惠的建议下列出了之后的计划表,邀请同病房的伤员一起。
在蝶屋修养的其他队员们都被他的精神头感染,药太苦扎针疼一类的牢骚抱怨少了,向来安静的蝶屋每天都充斥着他爽朗的笑声。
蝶屋救治过不少猎鬼人,但像他这样的着实不多见。有他在的日子,忍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姐姐带着笑意的话:“小忍也该学着这样笑口常开嘛。”
只是对着镜子试着想象一下笑口常开的自己,忍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自认为就算到了世界的末日那天,也别想让她每天“哇哈哈”地笑口常开。
在这磅礴精神气的加持下,等鎹鸦送来弟弟的回信时,他就从忍那里拿到了纸笔,不顾手臂上刚涂过一遍药的伤口,当即伏案奋笔疾书。
忍出于尊重,只是坐在旁边监督他不会久坐过度,并没有试图了解信的内容。不过,写信时他全程含光般亮晶晶的眼睛,真是叫旁观者浮想联翩。
他可能是在之前伤势严重的躺平时间段里就打好了腹稿,也可能是写作中感情到位,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写完后才抬起头。
忍直到这时才好奇地问他:“在给谁写信呢?”
“给矢雾山藤花之家的佐江小姐。”
忍注视着他折好信纸,妥善塞入信封中的动作:“欸,看来这位佐江小姐对炼狱桑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人呢。”
他回了忍一个不否认的笑容,边说边在信封上写起来:“我在夏天分别前单方面与她做了约定,却没能如约前去,有些担心给她造成了困扰。”
忍越发感兴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向来应答爽快的炼狱桑,这次却没立刻出声。他注视着信封上写好的名字,斟酌思考后才抬头说:“你见过大雪中盛开的紫藤花吗?”
安静,美丽,优雅,白与紫相互映衬,蔓上落雪缀缀的藤花。因为并非正常盛开的时节,又有些微的冷漠纡郁——这样的画面不由自主浮现在忍的脑海中。
炼狱桑笑起来:“佐江小姐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啊。
忍近距离注视着佐江的面容,心中暗暗想着。
佐江有些不明所以:“忍小姐……?”
忍朝她狡黠一笑:“炼狱桑告诉我,佐江小姐对他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人。”
“……”
佐江开始后悔追问了。好在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客房门口。
佐江与杏寿郎住进去的那间,还如佐江走之前那样房门大开着,室内静悄悄一片。
说好写完信再去泡温泉的杏寿郎居然还坐在那儿,肩头搭着佐江之前盖到他身上的毛巾,歪伏在桌上睡着了。看来要寄给铁井户先生的道歉信没有写完,甚至沾着墨迹的毛笔还握在他手里。
回道可以治伤,却对连日奔劳的疲惫束手无策。
佐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向身边的忍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一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边脱下厚实的茶羽织,拿掉杏寿郎肩头微湿的毛巾,把温出暖意的羽织披上去。
忍不着急跟进去,就站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睁大眼睛看着。
佐江动作已经很轻了,在帮杏寿郎掖衣角的时候还是惊醒了他。
伏在桌面上睡觉可不是个舒服的姿势,杏寿郎猛然醒过来,手撑额头,带着脸颊上压出的一块红印迷茫地看着佐江,一时竟没能坐直身子:“……哦,佐江小姐回来了啊。”
他这难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显乖又可爱。佐江目不转睛盯了他片刻,忍不住抬手轻轻在他脑门上来了个脑瓜崩:“要睡就好好铺开被褥睡啊,这样趴在桌子上只会越睡越累。”
“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杏寿郎捂着额头眨眨眼睛,神情清明了些,吐字也越发清楚了,“如何?这里的藤花之家有值得佐江小姐学习借鉴的地方吗?”
“有的,回头再告诉你。”佐江简洁带过,示意他看向门外,“有人找你。”
杏寿郎看过去,一看清来人,顿时坐直了身子: “咦,是蝴蝶啊!好久不见,很有精神嘛!”
忍:“……跟炼狱桑比起来真是差得远呢。”
她稍稍感慨着走过来,隔着一个身位坐在佐江旁边,正好能面对着杏寿郎。
“蝴蝶也是被派来处理出现在附近的那只鬼的吗?”杏寿郎主动问道。
“是,据说有些棘手。”她会在得知鬼已被解决后仍前来见杏寿郎,就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过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忍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伤,“看来还蛮轻松的嘛。”
杏寿郎笑了笑:“因为我有佐江小姐。”
忍闻言看向佐江。
她正低垂眼眸挽着袖口,将灰鞘的长刀放到腿边,并没有对杏寿郎的话和忍的目光做出反应。
“香奈惠前辈一切都好吗?”忍又听到他说,“我有段时间没有收到你与她的消息了呢,之前倒是听富冈说起,你们似乎收了一位义妹?”
“听富冈先生说起……他还会与你聊这些吗?”忍满脸写着“信基拉乃”,“是那个轻易不说话,难得张嘴总要气死人的富冈先生吗?”
杏寿郎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歪歪头:“嗯?你认识的富冈跟我认识的富冈是同一个人吗?”
“鬼杀队还有第二个不爱说话、不爱与人混熟,难得开口却总是一本正经、理直气壮说可爱话、不是,说胡话的富冈义勇吗?”
“那倒是。”
两个人煞有其事地面对面点点头。
佐江不由莞尔。
忍并未注意,还维持着自己难以置信的神情:“真是稀奇,那位富冈桑还会与你说起我们……他还说了别的吗?”
“嗯,还有说起香奈惠前辈近来正在搜寻某个特定的『鬼』的踪迹,拜托他在任务之余留意一下。上个月末我与他偶然重逢,他便将嘱托也分了我一份。”
“特定的『鬼』?”佐江出声问,“怎么个特定法?”
“这个『鬼』似乎只吃女性,受害女性年纪大多没有超过三十岁,”忍回答道,“而且这个『鬼』大概率是十二鬼月……”
忍将姐姐调查后发现的情报讲给佐江听,也是顺便与杏寿郎分享。说到最后,忍又提起与自己临时分开的姐姐通过鎹鸦告知,她寻着踪迹也在朝这边赶,“……要做好准备哟,炼狱桑,说不定那个『鬼』已经来到这个小城镇上了。”
佐江的手指情不自禁一敲朔风的鞘。
她身旁这位刚刚睡醒时迷糊可爱的少年毫不畏惧,立时应声道:“有消息请一定通知我!我一定立刻前去!”
忍反而不赞同地说:“炼狱桑应该立刻做的是好好休息。”
佐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杏寿郎。
只见他还端端正正地坐着,甚至明亮的眼神都没有一丝削减,在佐江跟忍同时看来的目光中露出了笑容:“那我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佐江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可以继续补觉吗?”
佐江:“……可以。”
“太好了!佐江小姐,可以请您在晚饭前叫醒我吗?”
“……可以。”
得了佐江的应允,杏寿郎依旧紧挨着她,还朝她笑了笑,接着脑袋一沉,“咚”的闷闷一响,他重又伏在在桌面上,竟然已经昏睡过去了。
“……”
室内立刻安静下来,是忍率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快就睡着了?”
“是啊,看来真是累坏了。”佐江倾身过去小声呼唤杏寿郎,“喂,醒醒,不要着急睡,起来我帮你把被褥铺好……快点,先醒醒。”
片刻后,杏寿郎才给出点回应,眼睛都没睁开,含含混混地说不嘛不必了,然后继续睡。
佐江试了好几次都不能让他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睡觉,只好暂时同意让他保持这个姿势,还伸出右手,帮他把滑下来的羽织拽好。
忍含笑注视了片刻,然后小声询问佐江:“我们换个房间继续聊吧。”
“大概不行……”
佐江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佐江抬起左手,素白纤细的手掌几乎整个儿被杏寿郎的手圈住了,“见笑了。”
“哎呀,”忍笑起来,“佐江小姐,换做家姐在这里,这会儿一定会一个劲地赞叹‘这是好事’的……”
她望着佐江不全似雪中藤花般冷漠纡郁的脸颊,不由自主露出了与姐姐十分相似的笑容,不带一丝打趣的意味,十分真诚而认真地重复、或者说感叹着,“这是好事。”
门外却经过了风。
到此为止,最爱的炎水蝶全都正面登场啦!嗨森(~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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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