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怎么看怎么觉得欧阳少恭神态不对,平静中带着恼恨,又有一丝苦闷和忧愁。整张脸莫名的有些扭曲,又莫名的有些幽怨。
被红玉好奇的眼神足足盯了后背一炷香的时间,即使定力强如欧阳少恭,也感后背分外灼烫。
他试探地挪了挪身子。
红玉的眼神随着他挪。
他再挪了一下。
红玉又……
欧阳少恭愤怒转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红玉:“你、你这是……”
乐坤仪手上的糕点“吧嗒”一声掉在裙子上:“他、他这是受到了什么……”
欧阳少恭怒目而视:“在下怎么了?”
乐坤仪爱惜地捡起糕点,放入嘴中,将裙上残留的糕点屑子一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小伙子说脏话。”
红玉也道:“好歹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啧……”
欧阳少恭风一样的坐在乐坤仪旁边,震得桌子椅子一阵乱晃。
“哎呀呀我的点心!”乐坤仪双手护住盘子,“你小心着点儿!”
欧阳少恭从乐坤仪的手指头缝里抠出一块糕点来,放在嘴里愤愤地嚼。
“你这是在哪儿吃亏了?”红玉十分蹩脚地将眼神从欧阳少恭身上移开,但面上表情明显地八卦和兴奋。
欧阳少恭从牙缝中缓缓挤出三个字:“青、玉、坛!”
“啥?什么坛?”方兰生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扔下菜刀从后厨里风一样地跑过来,“这不会是什么骗钱骗色的邪|教吧!少恭你不会上当受骗身心受创一时想不开……”
“闭——嘴!”
红玉掩口笑道:“猴儿心思未免太活络了些~少恭可一直在这里好好呆着呢。”
“啊,原来是我想差,”方兰生挠头道,“最近天天看着木头脸睡觉,真的,头一次看一个男人睡觉这么长时间!看得我生无可恋,出现幻觉了。”
欧阳少恭毫不客气道:“你与百里屠苏日日相对,那所谓幻觉该不是对他有些什么想法吧?”
方兰生一愣,随即跳脚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算是、是对扶玉有想法,也不会对这个木头脸有想法!”
欧阳少恭:“……”
乐坤仪将口中糕点一吐,冷冰冰地道:“什么是‘就算’?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这个、这个、呃……”方兰生一跺脚,“嗨呀我就是打个比方,没别的意思!我们还是说正事!那个什么坛怎么样了?”
欧阳少恭凤眼一凝,乐坤仪随即会意。
“先前在甘泉村那会儿少恭不是被抓了么,”乐坤仪缓缓道,“我赶去救他那会儿发现他被青玉坛弟子捆着,像是被审问,又像是在交涉些什么。”
“然后那几名青玉坛弟子由少恭身边搜得枚玉横碎片,喜不自胜,似是说道待所有碎片集齐后便要去某地重塑玉横,可惜不知究竟何处。”
方兰生激动起来:“那你不赶紧冲上去大杀四方,将少恭救下?”
“我不是去救了么,”乐坤仪半闭着眼睛道,“我从云头上看见他们在村外还有接应之人,于是将他们打晕了事,用了个替身将少恭换走。”
红玉理了理双袖,撑着膝,饶有兴致地听着。
“那碎片怎么不抢回来!谁知青玉坛里面的人都是个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欧阳少恭面色发青,红玉唇角抽搐,乐坤仪为了极力保持镇定又抓紧往嘴里塞了两块。
方兰生理直气壮地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为了避免方兰生继续在欧阳少恭脆弱的心灵上撒盐,乐坤仪解释道:“此举非是纵虎归山,而是深入敌后刺探情报呐。”
“感情那个少恭的替身和常人一般能走能言?”
乐坤仪摇头:“较常人来说,只是话少智商低而已。”
“而、而已?”
“所以这个替身可能看上去很高冷、很傲慢、很不好相处,”乐坤仪满怀怜惜地道,“所以他在青玉坛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红玉补充道:“比如被抓起来关小黑屋。”
乐坤仪接着道:“严刑拷打。”
红玉声泪俱下:“还不给饭吃。”
欧阳少恭将眼皮翻上去,力图挽回尊严:“在下还没有惨到如此地步。雷严既是想威逼在下为其所用,定不会轻易伤害在下。”
“青玉坛现任坛主雷严从样貌到性格都极为鬼畜,可怜少恭与他虚与委蛇多时,真乃大丈夫也。”乐坤仪和红玉分吃了最后一块糕点,对欧阳少恭抱拳道。
“听了这么半天,原来是替身纸人被困,少恭何必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东西生气,”方兰生挥手道,“这个替身也没多大用处,直接烧了多好。”
“诶,话可不能这样说,”红玉道,“雷严为人刚愎自用,捉了欧阳少恭自然要花费大量精力好好问询,于其他事物上自然分身乏术。我们不仅要留着这个替身,还要去救他~”
乐坤仪将脚跷起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皆看我们怎么对付。”
欧阳少恭曲起食指,一声一声地扣在桌上,笃笃作响。
“喂,”红玉悄悄挪到乐坤仪身边,“雷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还能哪样啊,”乐坤仪小小声,“先前又关又打的,之后见这招没效就灌迷药了,一日三餐按时探访,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咦~~”红玉抖了两抖,“真恶心。”
“二位。”欧阳少恭指上力道顿时加重。
“在!”红玉和乐坤仪同时正襟危坐。乐坤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站起来,表情夸张地对小二报了一堆菜名。
欧阳少恭眉头一抽:“非礼勿言。”
“懂懂懂!”乐坤仪一边答应着一边挪到红玉旁边,“那话都可油腻了,什么‘昔日志同道合,执手——’”
欧阳少恭斜了乐坤仪一眼,她如同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回归原位。
“你们都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方兰生道,“我也要听!”
“分析我们该如何将雷严一伙人一网打尽!”乐坤仪回答得正气凛然,“绝不是在分享一些奇怪的东西!”
欧阳少恭将脸撇过去,一字一句道:“此事不急,以后再议。目前应以百里公子静养为先,切莫过于担心。”
方兰生跃跃欲试:“我们不是可以先去嘛,少了木头脸又不是不行。”
“先去哪儿?”风晴雪出了房间,一路往大堂走来,“什么不行了?”
“我们要去行侠仗义,去青玉坛夺回玉横碎片!”方兰生预备着收拾行装,“难得没有木头脸阻碍我方大侠表现,我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风晴雪理了理小辫子:“咦,玉横碎片不是交给小乌鸦带走了么?”
欧阳少恭喉头一动。不知风晴雪真是记忆绝佳,还是借此试探……
乐坤仪招了招手,小二无声地为风晴雪和方兰生端来一盘新做的糕点,温了一壶甜酒。
“晴雪姑娘好记性,”欧阳少恭心中虽有所动,却淡淡解释道:“黑鸦带走的是洛云平处所得之玉横,而翻云寨所得依旧在在下身上……可不巧……”
“这小可怜若是带着两枚玉横碎片跑到半路累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红玉不无遗憾地道,“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嘛!那明明是那个什么雷的不怀好意!人面兽心!”方兰生跺了跺脚,“呸呸呸!”
“小兰,今日天气甚好,莫要一大早便如此暴躁,智者养生,和喜怒而安居处,本不该心绪起伏如此之巨。”
“少恭你又说同样的话,”方兰生正撇嘴抱怨,不料看见欧阳少恭眼神,顿时小声道,“……知道了,少恭你就给我一个为民除害的机会嘛……”
风晴雪道:“我也想去!在安陆呆了这么长时间,骨头都发痒了!”
你先前明明在铁柱观里九死一生好不好啊!!
乐坤仪垂目看着杯中之酒道:“我们本以想好对策,不欲再劳你们受累——”
“喂,扶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漏气啊!”
“……既然你们有同去之心,那便一起吧。”
“那、那襄铃呢?”方兰生期待地搓手。
“可能在百里屠苏房里陪他吧。”乐坤仪裂开嘴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方兰生:“……”
忽地,客栈中迈入一条人影。
来人身形高大,步履如风。
方兰生只觉眼前景物突变,原先宁谧的客栈大堂变得热闹万分,喝茶用饭的客人坐得满满当当,小二与老板的表情瞬时变得生动,脚步如风地招呼客人。
“这、这——”
“小兰莫慌,”欧阳少恭温言道,“此为障眼法。”
来人环视大堂一圈,径直坐到乐坤仪对面,开口说道:“一只五福饼。”
乐坤仪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不起,现在已经没有货了。”
“为何?”
“先前有位客人食用不当,闹了肚子,”乐坤仪的笑容变得沉了些许,“我们正在排查原因,以便给客人您更好的服务。”
“什么时候可以?”
“我们不能确定。可能是七天,也可能是一个月。”
来人变得焦急了些,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弄拇指上翠绿的扳指,问乐坤仪道:“可否加急?我可以付双倍的酬金。”
乐坤仪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非常抱歉,上头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为了您的健康,也为了我们的服务能够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不久之前才接了一单,”来人似笑非笑地道,“老板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方兰生不满道,“都说了我们这里没货了,你就算给十倍的钱也吃不到啊!”
“就是呀……”风晴雪放下手中的糕点,“五福饼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隔壁酒楼里也有呢。”
来人双目一竖,一股威压顿时向乐坤仪袭来:“老板,送上门的生意不做,可不是你的风格。在下既知道老板的据点……”
乐坤仪仍是一脸无奈:“先生,我们小本生意真的十分艰难,如果您真有什么不满——请您道地府向阎罗王申诉吧!”
随着话音而出的,是一道快到肉眼难见的的惨白厉光。
那人的头掉在地上,像落地皮球般跳了两跳,就滚到门外头去了。
方兰生与风晴雪却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惨剧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教育”那个难缠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