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洛被自己的前世,自己老婆惦念了几千年的真大佬打击得快要现出原形,可他还是得尽职尽责地去安抚天鹿城民众,修补天鹿城大阵,再去听嫂子和老婆的训。
而我作为外派支援人员,自然就不用加这个班了。
我带着缙云施施然吃完霓商准备的饭菜,笑嘻嘻特意到忙得头上呆毛都耷拉下来的北洛前面晃了一圈,炫耀了一番我打算睡到明天中午之后,在被揍之前愉快地回到了离火殿。
可能是因为心情太好,躺下后没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然后……我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我望着周围遍地的尸体和未散的硝烟陷入了茫然之中。
天空是黄昏时才会出现的血红,倒塌的房屋和断裂的高大墙柱之间,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绝大多数是壮年的战士,其中夹杂着零星的老人和孩子,战士的手中都拿着武器,身上伤痕累累,一看就知道是战斗至力竭后死去的。
这里……我见到过。
不只是在游戏CG里看到过,更是曾经亲身来过。在这里还是完好无损的时候,我在它的房子里养伤,我和这里的战士单挑群殴角斗,最后还争了个第一勇士的名头洋洋得意地跑回了轩辕丘跟缙云炫耀。
只不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我呆呆坐在地上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连忙回头,一片烟雾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巫炤站在不远处,一只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我。
“这里是……西陵?”
巫炤微微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记得我在天鹿城……等等,这里是梦?”
我猛然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巫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带感情的笑,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是我的梦。我让那只魇魅把你带到我的梦里。”
……对了,巫炤的身边有个叫夜长庚的魇魅,还是云无月的老熟人。魇魅可以操控梦境,他确实有把我带到这里的能力。
好半晌,我才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的纹身没亮。不过现在担心巫炤操控我好像有点多余,这个梦都是人家的,他想把这里变成顾长宁大战章鱼怪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看看这里。”
巫炤慢慢地走过来,脚步轻忽得像是在飘一样,一地的尸体中,他就像是唯一存在的那个幽灵,背着一座城的仇恨。
“我总能梦到这一天的西陵。那一天,我从乱羽山赶回西陵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所有人,男女老少,巫之堂的祭司和城内的战士,都这样倒在一起。走到最后,在坍塌的西陵城中心,我看到了嫘祖。她和西陵的每个战士一样,至死都在和魔战斗,可他们的同族却已经抛弃了他们。”
他终于走到了我面前,对着我伸出了手。宛如恶魔低语一般的声音传入我耳朵:“就像当年被抛弃在乱羽山的你一样。”
我沉默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坐在地上好半天没动。巫炤的梦明显没有印铁山的真实,我这么坐地上半天,都没觉得屁股凉。过了好久,我才伸手抓住了巫炤伸过来的手,一用力站了起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想开点,不要再做这种梦了,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我越过他,对满地的尸体熟视无睹地走向西陵城门口处,头也不回:“好了,我看也看过了,你想说的话我也听了,什么时候让我回自己的梦里?我刚打赢了大天魔,觉得自己的梦应该挺爽的。”
“顾长宁,我以为你应该懂我。”
背后传来的幽幽的声音让我顿住了脚步,终于是把我一直压着的那一缕火气彻底点了起来。我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大步流星走回到巫炤面前,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我懂你?巫炤,你说得对,我们认识了有七八年,关系说不上特别好,可至少也是多次并肩作战的战友。我对你算是挺了解的。可我就是因为太懂你,才不想和你说那么多。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的。”
我盯着他:“天鹿城的事情,是你搞的鬼,鄢陵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对吧?”
“是又怎么样?”
我笑起来:“看,我就是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回答,才不想和你多说。你说别人不懂你,那你有没有懂过别人?你说你在西陵城看到了嫘祖战死,那你又懂不懂,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放开他的衣服,一挥手指着血色的西陵说:“她是为了让你每天梦到这些,让你几千年仇恨不平,让你恨到四千年后屠杀平民吗?!”
巫炤冷笑一声:“屠杀?呵,天星尽摇,半魂莲现世,魔族才得以重新进入人间,我只不过是让四千年前发生在西陵的事情……”
“把西陵的痛让人类重新体会一下,是吧?”我简直要气笑了,“巫炤,你摸着良心说,当年的西陵,和今天的天鹿城、鄢陵,是一样的吗?”
“西陵陷落的时候,是魔族围攻,是闭城死战,嫘祖和所有西陵战士都报了必死之志。姬轩辕敲响闻天鼓,请求天界仙人的帮助。可没有人来。西陵一战,是人族与魔族的仇怨,是力战不敌后的天灾。可天鹿城呢?”
我逼视着他:“天鹿城的祸事,是你造成的。你把本不应该罹受战火的平民一手拖入战争中,如果不是我在这里,天鹿城就会和现在的西陵一样。你这样的做法,和当年入侵人族的魔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
巫炤猛地一挥手,我身后的半面城墙轰然倒塌,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那双眼睛如今蒙着一片阴翳的白。他双手紧攥成拳,恨声道:“当初的西陵本不该是那样,如果不是缙云率先去了集泷,西陵城会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是姬轩辕抛弃了西陵,是缙云背叛了我!那只辟邪身上有缙云的残魂,你看,事情重来一次,他仍然选择了鄢陵,如果不是你在这里,他就是天鹿城的叛徒!”
“他是吗?”我冷眼看着他,“巫炤,你觉得缙云一个人,当年如果去了西陵城,就能进入被嫘祖关闭的城门,就能以一己之力在最危难的时候力挽狂澜?你觉得西陵的一切都是缙云造成的?”
“……”
“看,你知道他不是。”
我轻轻抚平了巫炤胸前刚被我抓皱的衣服:“巫炤,你自己心里其实清楚,西陵的敌人是魔。可你也明白,你的力量是不可能把天下的魔除灭干净,所以你把自己的不甘和怨恨朝在乎你的人倾倒,你说他们是叛徒,可你其实觉得自己也是害了西陵的一员,你惩罚着姬轩辕和缙云,也惩罚着你自己。”
我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了他的眼睛:“我帮了天鹿城这一次,可我没法一直守着这里。巫炤,如果你真的想要杀尽姬轩辕的后代复仇,我是没办法的。可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你说你总梦到这样的西陵城,这不是自虐是什么?你过得这么痛苦,难道你觉得我和缙云会开心吗?”
我能感到掌心下面他睫毛轻轻的颤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许久才沉沉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是用巫之国的苏生之术让自己活过来的,它让我永远被折磨。没有仇恨,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你有。巫炤,你往前看看,四千年前的事情,已经随着你们的死去烟消云散。现在我们活了过来,就是新的开始。你身边还有司危,还有巫之堂的传承,你这次做的事情,天鹿城没什么损失,鄢陵有北洛,应该也还在控制范围内,至于你的苏生之术……”
我想了想,又揉了揉太阳穴:“总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当年的嫘祖,姬轩辕,缙云都是为了让人族更好地活着而奋斗,如今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出了很远。巫炤你看看这条路,用你的眼睛和生命仔细看一看,别让嫘祖做的一切化为乌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