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离开了天墉城,他总算松口气,回这里的青玉坛也不知原来的路对不对,雷严也没留个人接应,还要自己去打听,身边连个能留用的人也没有。
等回到青玉坛,看到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场景,也没有那么惊讶了,连天墉城都能花红柳绿色彩缤纷,青玉坛这个石木之地,变成大宅院有什么奇怪。
上下两层永夜永昼的布局也消失了,花开的不错,但没有湖水托衬,总是少些味道。
欧阳少恭一回来,青玉坛中的气氛似乎都不一样了,弟子们总是在背后议论着什么,对欧阳少恭仿佛既尊敬又轻蔑。
果然大有不同……这偌大的青玉坛,弟子有千百,竟然一个个只会背后指摘,嚼人舌根,墙头草一般,根本无人可用。
欧阳少恭回来与雷严说了一些炼丹之事,就要回去休息,突听雷严道:“少恭回来一定很想念寂桐,元勿,带他去看望。”
寂桐,巽芳……
欧阳少恭的手几乎颤抖,这是当然,在这个世界,理应也有一个巽芳,他的眼睛发涩,快步走出门,却不知道在这个青玉坛里该怎么走,只好等元勿跟上来引路。
“长老,这边请。”元勿在前带路,他少年入了青玉坛,但对这位长老也不是太熟悉,却也窥见过他的一些手段,感到自己一直被盯着看,心里面不禁有些发寒。
欧阳少恭看到他这张脸依然有几分感慨亲切,那个忠心乖巧的少年很得用,是自己的心腹之一,做事谨慎,懂得应变,而这个……不知道为何,看起来总有些不太聪明的感觉。
“虽然我常常会忘记身边的人,但看到你,依然会想起这世间,光阴不可留,那么短的时间,你也已长大了。”
元勿很莫名他会这么说话,青玉坛的弟子现在都倒向雷严,为雷严做事,丹芷长老被胁迫炼药,根本无力反抗,这事谁都知道,尊敬也都是表面的,突然如此长辈口气地说话,还以为是要拉拢自己。
这让元勿有点得意:“长老,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尽管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只要坛主他答应,我们自然尽心尽责。”
只见丹芷长老温和微笑的脸很快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好像没发生过那么一回事,快步向前走。
到底不会是同一人了,欧阳少恭所认识的元勿,的确是个能让自己看重的孩子,他与自己说话时,总有一丝惶恐,表现出他的忠诚,自己教出来,亲手救回来的弟子,怎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元勿不是同一人,那巽芳还回是同一人么?哪怕经历了相似的事,然而陪同这里的巽芳去经历的,并不是自己。
欧阳少恭忽然感觉到自己太过孤独,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太陌生。
当看到寂桐脸上那张奇特的面具,还有面具旁露出的嫩滑肌肤,欧阳少恭依然略有惊讶。
想不到这里的寂桐是这个样子,她真是个老人么?她的体态和肌肤看起来都太年轻了,只有声音苍老,摘下她的面具,难道就能看到一个巽芳?
让元勿退下去之后,欧阳少恭掩上房门,转身到桌边坐下来,寂桐本想问问他的近况,却觉得氛围似乎不太对,没有开口。
这张面具下绝对是张年轻的脸。
欧阳少恭本想倒茶,发现壶里没有热水,放下了茶杯,笑问道:“桐姨,我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摘下面具后的样子?”
寂桐心里一慌:“少爷,我早年受过伤,容貌丑陋可怕,才戴上面具,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是么?我这个最好的大夫在这里,怎么不让我医治?就肯一辈子戴着面具过活?”
寂桐唯恐被看出什么,低下头假装咳嗽起来,欧阳少恭轻轻挟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
手上触摸的肌肤,的确如看起来那么光滑。
这时门被推开,有人径直走了进来,也不敲门,不在门外问一声,欧阳少恭略有不悦地看去,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不能说没有姿色,却长得有些奇怪。
“公子,你回来了,怎么不叫奴婢侍奉,麻烦桐姨她老人家了。”
“你是……”欧阳少恭疑惑。
寂桐回道:“她是素锦,雷严派来伺候你的丫头。”
见欧阳少恭完全不记得她,素锦撇了撇嘴角,又挂上笑脸,捧着托盘走过来,开始添热水泡茶,寂桐想要接过手自己做,素锦不肯让,寂桐又看向欧阳少恭,然而欧阳少恭并没有帮她说话。
于是,显而易见的,素锦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这里的人好像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们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素锦泡出一杯清茶递给欧阳少恭:“公子请,为了这杯茶,素锦可是练了好久。”
“嗯……”欧阳少恭接过去饮了一口,注意到素锦挑衅地看了寂桐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小丫头,和寂桐一个老人在争什么呢?
他又把屋子里扫视一遍,眉头微皱:“素锦,你既然是在我屋里侍奉都丫头,怎么如此不理事?”
素锦不明所以,她一向吃惯了欧阳少恭的闭门羹,这人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说,更别说训斥她什么,然而她又实在喜欢这个龙章凤姿的人,怎么都愿意争。
欧阳少恭手指敲了敲茶壶,“我不在,只有寂桐一人,这壶里的水已经是两三天的沉物,你就这样伺候老人?”他又瞥向书桌琴案,“这些地方都落了灰,你不做事,留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快去。”
素锦愣怔,连忙下去准备,打扫起屋子,她是雷严派过来监视的,青玉坛里也就她这么一个女人,平日不做什么事,也就是端茶送水,还真没有仔细做过这些。
做侍女的不勤快怎么行,欧阳少恭在外的时候身边不带什么人,回到青玉坛来,竟然连屋子都没人打扫,怎么说也是一派长老,竟还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如果都要自己亲身去做这些,还要弟子侍女做什么。
这里的巽芳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巽芳,故人终究是不再,这个世界上,自己所爱的,所恨的,都与自己再无关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哪怕是散魂而亡,他也不想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诡异空间中。
郁闷之下,欧阳少恭只能在院子里喝酒,他并不怎么喜欢喝酒,没有尹千觞作陪就更没有喝酒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