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如碎裂水晶的声音,近乎暧昧地贴近了骑士王的耳畔。
“永远不要相信生还者。直到你知道,他因何得以活着至今。”
那看似模糊的话语,却萦绕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远山之巅滴落的冰冷涧水,在恍若凝固的时空之中静静流淌。
“你是——你是谁……”金发的剑士痛苦而模糊地嘶声质问着。
仍然显得陌生的异国少女,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幽幽地叹息,仿佛怅然若失——
然而她的回答、却又那样媚惑而直白:“Sal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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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福日城堡结界·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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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尽,石室的轮廓逐渐浮现。从天井斜射进来的暗淡曙光,让地下的黑暗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
在笼罩于朦胧淡光里的密室中,隐约地显出一个男人带着宽大斗篷的身形。此时此刻,如果另一片结界领域中正在拼死而战的英灵与魔术师,能够看到眼前的场景的话,想必会无比惊疑和诧异吧。
因为,明明也出现在古堡那传说中的第六个“房间”——贡比涅古战场与悲惨女子之泪湖所组成结界的固有空间之领主,德·莱斯男爵,他的真实身体,竟毫发无伤地安然站在这间密室之中。
也难怪。这就是Caster风格的战术吧——当敌人自以为地浴血奋战在无数召唤而来的尸山血海之间的时候,那位高明的操控者,却在绝对安全的领域,远远地运筹帷幄控制这一切。
“哈、……啊!”
正在这时,低沉细碎的呻`吟,突兀地在密室中响起。那咬牙坚持却终究忍不住透出的喑哑低音,竟是属于失踪已久的Saber。
有着雪白肌肤的剑士少女低低地垂着头,除了腰间垂着流苏精美的丝帕之外,全身无一遮蔽。散落呈金砂色的长发细碎地分成两股垂在胸前,恰好遮住那对细巧的**。她的身材娇小却健美,腰部曲线优美流畅,再配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和紧致的修长双腿,在暧昧的火光下给人一种异常勾起幻想的禁欲式性感。
石室中央,隐藏在摇曳的烛火阴影中看不清身影的长袍男爵叹了口气。他缓缓地迈步上前,以极其温柔的口吻,向着那个绑在密室墙下十字架上的受难者安抚般地低语:“不要着急。快了,就快完成了。”
他轻抚着少女Saber的身体,细细在她的耳边不断呢喃着。
不甘的喘息声,毫无疑问地出自密室中被紧紧绑缚着的女子。一度铠甲覆身的骄傲王者,如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人鱼肉,深陷囹圄。只需眺望那忍受着耻辱而紧闭的双唇,这冰冷石室的温度就有如上升了一般。
嘀哒,Saber的额头上滴下汗珠。
炽热的呼吸带着艳色,唇间发出的低吟柔弱如丝。金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散在脸庞,却给她带来一种格外诱人沉沦的美感。
背后空荡荡的墙面上,此刻正投影出虚空之中正在混乱激战的场景。面对召唤而来的古战场的亡者之骸,那个来自更古老时代的英灵——某位他因机缘巧合而熟知的犹太王之女,正代替了那位俘虏曾经的角色,像陷阱中濒临发狂的困兽一样,在层出不穷的亡灵军队之中凭借转换武器而艰难行进。
德·莱斯男爵再看了一眼墙间由魔术投影出的画面,然后发出了短促而轻蔑的冷笑。
对于无论如何、总算也已经接近了那片空间中的“他”的敌人,法兰西元帅却像只是怡然自得的旁观者,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了然。
他将视线转回现实。对他而言值得庆幸的是,固有结界之中,剑士职介所引以为傲的A阶抗魔、似乎早已毫无抵抗之力。
Saber的理性显然已濒临溶化。几可用肉眼确认的魔术之缚缠绕着英灵的全身,令被束缚的金发少女只剩下喘息的自由。但即使如此,最后残余的高傲仍让她保持着自我。
“呜、呃……混账……住手!”
痛切之声会激发人的保护欲,抑或相反,刺激人的嗜虐之心。当然,从过去一切的经历来看,他原本完全应该是后者。
然而——那个将她逼迫到如此境界的男人,那炽切凝望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一丝亵渎。
——不要急,贞德。我一定会从那残忍的旧神之手中将你拯救出来的……
现在,还不够。你还在被虚伪的神蒙蔽着眼睛,仍然不够。但是、很快……我就能、还给你真正的自由了——
有如凝视圣画一般的,虔诚而温柔的面孔。仿佛对她不忍移开目光一般,正在无比怀念而殷切地静静微笑着。
他在苍白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形状怪异、神秘莫测的古代小石雕。石头的暗绿色的表面上,似乎记录了千百年的岁月。它刻画了一个隐约像人的怪物,却长着一个像八爪鱼似的有好多触须的脑袋,怪异的身体上覆着鳞片和狭长的翅膀,仿佛充满了一种异常的、令人恐惧的恶毒。
不知为什么,那样东西的整体轮廓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感,简直不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其中有些细节,会令人头皮发麻地联想到古老而邪恶的生命,以及那些从不为人类所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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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木市教会·祈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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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掐向开始僵硬的眼眶,言峰绮礼在凌晨渐亮的光线中略微扭动肩膀,再一次翻开扣在桌上的纸页泛黄的厚重笔记本。
的确——谁能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载体,会记录那样无论对于魔术师,还是对维持这平衡的教会、政府与普通市民而言,都如此惊世骇俗的事迹。
黑色硬皮,纸张古旧,零散附在分页上的各色资料夹着尺寸不一的照片,显得凌乱而毫无规律。说来可笑,那不是圣经钻研的著作,也不是古老的魔术卷册——只是借助特殊手段,临时从当地警视厅借调而来的二十年前的旧案记录。
极不协调的罪案报告,此时正被在这位先后从属于圣堂教会和魔术师协会的代行者在指间翻动。他似乎已经在细细翻找中得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仍未如愿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被迫埋头70年代日本的案卷整整一夜的黑衣神父,此刻感觉自己已经处于某种虚脱的状态。但他仍然不得不强迫自己用麻木的双眼看下去。
“一团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上万只放出绿光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
“噩梦般的黑亮形体,那庞大粘稠的身躯散发出恶臭,向前蠕动着、流淌着……
“填满整个隧道的躯体向我们直扑下来,把慌乱逃生的行人们尽数压碎……在已经由它和同类们‘清理’得不留一粒灰尘、闪着邪异反光的地面上蜿蜒爬过……”
说来可笑。如果说这些记录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那么大概是、在规格森严的刑事勘验笔录本上,记录的却是足以令任何有理智的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都市怪谈。恐怕任凭放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这种文字都会被认为更适合放在科幻杂志的一角,而绝非严肃的警方档案之中吧。
如果不是因为少年时代那梦一般地短暂亲历的一切——随从属于圣堂教会的父亲投身耶稣之事业的绮礼,大概都会是最先对这种妄言嗤之以鼻的人了。
可是,他是知道的。近乎遗忘的、强制压抑的狂乱的童年记忆,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却最终并没有能够如愿被时光冲散而消弭于无形。他依稀记得那类似水生动物的有鳞的皮肤,那蝙蝠似的双翼,还有像章鱼一样的恐怖巨大的身体上强迫律动般伸缩的粘稠触手。他还记得一个影子一般的穿深色西装的日本男人……
还有那个从血泊之中走出来的女孩子;他记得她夹杂着虚伪恐惧与奇异兴奋的眼神,还有从又一个陌生人的被砍断的脖颈里涌出来的鲜血;深色西装的人影一闪而逝,那血从动脉中直喷出来,而血花溅入了女孩的眼睛……
——然而,唯一与那些幽暗背景中混乱喧嚣的古怪梦境不同的是,在那份尘封在冬木警视厅档案室中的二十年前的结案报告中,频繁提到的,有一个貌不惊人的日本军人的名字:
味泽岳史(Ajisawa Gakushi)。
那个男人……是了。他的名字是叫做,味泽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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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福日城堡结界·贡比涅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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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看不出原本形貌的狂阶少女仍在战斗,近乎狂暴的动作犹如围困中的野兽。然而不幸的是,对手是层出不穷、似乎永远也杀不尽的亡灵与尸骸。猛力投掷出左手的波斯短刀扎进敌人咽喉,她挥起右手重新捡起的异形重剑,那狠辣无比毫无怜悯的杀意,仿佛马上要透过投射的虚影直接传递到德莱斯男爵身边来。
刀锋宛如绞肉机般撕碎一重又一重阻碍,堕入狂战士之职的犹太女孩面目狠厉,向着几乎密密如林的目标尽情杀戮砍劈。片刻之间,就连那些腐朽破落而出血极少的尸兵,都已因被砍倒后越发恐怖的数量而积得满地血肉模糊;然而动作越发濒临疯狂的英灵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阻拦着她的猎物已经越来越稀少。她只是用尽全部力气砍下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一剑挥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啊,已经根本没有敌人在阻碍那最终一击了。
德·莱斯男爵的身躯——现在已是一具遍布血污的破碎的尸体。那具躯体面朝下趴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早已没有呼吸了。
黑发少女的身影仿佛脱力似的猛地摇晃了一下。在下一秒,她的周身猝然燃起耀白电光的火花,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在这完成任务的瞬间,与那个被击倒的敌人在字面意义上“同归于尽”。
然而,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已经灵体化——或者说濒临消灭掉的躯体,在原地慢慢稳定了下来。她用右手单手拄着剑撑在地面,看着被留下的一地死尸,终于站直了身子。
英灵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她本来不应该这么累的。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也有杀戮中狂欢者一般的疯狂之处了。手上那把残酷而有效的波纹刃重剑仍旧不断滴下血珠,落在已被砍倒的猎物流出的暗色血泊中,发出轻易不能为人察觉的滴响。
有理智则代表有一定的行事方式,无理智才是真的无法预测。不过,那究竟又能有什么不妥呢。
被残忍屠杀的尸体堆满了大地。大片的浓稠污血深深浸入泥土,将曾经的古战场又一度化作修罗地狱。那些由灵力构成的形体,本该在被破坏了生命核心的刹那就消失不见;那么固有结界之中,为何却偏要刻意留下这样惨绝人寰的悲烈场面呢——
我想离开这里。
深处的心海,有个声音,在细声诉说。
安静。十四岁的犹太英灵女孩对自己说。
她暗暗收紧手指,竭力握紧萦绕黑色脉络的剑柄。
——我想,离开这里。
那个细嫩的声音,童稚却隐藏疯狂的声音,逐渐大声地说。
安静。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
现在应该……
——可是,我想啊。
一个声音,幻象中属于小女孩的声音,却在猛然间用日语尖利地放声喊叫:
——我想我想我想,我想离开这里这里这里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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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木市教会·祈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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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泽岳史(Ajisawa Gakushi) 。
身为代行者的绮礼独自一人在寂静的教堂之中,此刻却带着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麻木的怪异求知欲,逐字逐句地阅读和寻找着关于那个已逝之人的一切痕迹。
在突然的现身于70年代那场意外降临的圣杯战争之前,从未有任何魔术世界的人与势力,知晓或注意过他的存在。
然而——他的经历,并非平凡无奇。
日本平民出身,与魔术师的豪华世家全无干连。在圣杯战争发生之前,曾以其父母的名义领养过一名日裔幼女。
事前曾经加入陆军自卫队受训,为特战队员,训练表现评价极优。后因特殊缘故,未满期即自行离队。其后又历任记者、地区检察官、人身保险调查员。
以及,被视为某大规模杀人案的在逃嫌疑犯。
That is not dead which can eternal lie
And with strange aeons, even death may die
——死者并不会永远地安息
奇异的永劫亦不以死为终焉
那是在二十年前。正是后果惨重、却并不被记载所承认的“正式”的那一届圣杯战争,近乎令人猝不及防地,降临在历来多灾多难的冬木市的时间。
他的故事,在开始时犹如重重迷雾,终结处却简洁得讽刺。但无论怎样看,作为Master而言……味泽无疑是一个最终走上了极其绝望与悲惨的结局的男人。
就连二十年后对一切毁灭都漠然以对的Assassin之御主言峰绮礼,在面对这些记录时也禁不住猜想,究竟会是藉由怎样的心境,才会使得一个曾经普通的人类,竟终至于在圣杯战争之外塑造出这样的命运。
对于当年的警察机关——或者在另一种意义上说,日本军政两界而言,他是一个被抹除了记录的调查员,一个秘密逃脱的连环杀手和死刑犯;然而,对于魔术师的世界来说,那个男人只有一个值得在意的身份:
第三次圣杯战争的闯入者,通过残忍手段直接杀害阻碍其前进之人的Master。以及,藉由在魔术师眼中极为少见的激进方式、创造漩涡般的乱局,甚至在招致来自军警势力的围追堵截、而非仅仅魔术之攻击并被迫投身的长久逃亡生涯之后,最终却将艰难赢得的满愿机会与令咒一起,毫无意义地赠与了某位身份模糊的“英灵”的人。
泛黄的纸张随着手指的一下下翻动而在沙沙作响。圣杯战争的秘闻,若是与那些零散支吾的旧资料所拼接而出的谜底确实可信的话——恐怕,当年出身日本平民的御主,那个闯入魔术师世界、又仓促消失于世人眼中的男人——甚至还在那场争夺战结束之前,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吧。
言峰绮礼,少年时在意大利的宗教学院渡过大部分时间的神父——至今却记得早年随父亲旅居日本时在迷雾中所见的、那种在最狂乱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骇人景象。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骇人的、嘲讽似的叫声。童年时代的印象,仿佛旧照片上被雨淋日晒而褪去色彩的模糊画块,以种种光怪陆离的意象相互交织渗透着。那梦境中有黑暗混沌的无名之雾,有鱼头人身的灰绿色异鬼,有寄宿在遗忘了形貌的暗河原生种族躯体之上的盲鱼,也有覆有虹色的鳞片且长有皱纹的如软体动物般爬行的怪物。
那些沉淀在十几年模糊的记忆中,重复在噩梦在浮现的画面,随着多年前的笔录本上那些尽力保持镇定,却又无端毛骨悚然的记叙——再一次,无比鲜活又栩栩如生地展示在脑海……
可是,究竟又有谁能相信呢。那扭曲残酷犹如不净者之源、亦或邪魔之祖的躯体,曾经、是属于一个对一切都清醒理智到令人无言以对的,梦想着律政之光与庶民之正义的男人。
还有。言峰绮礼在昏黄灯光下略微泛红的瞳孔,不可避免注意到一条脚注。
那个被名为味泽岳史的人领养的孩子,在他死后下落不明。无论任何记载之中,都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女孩的确切去向。
女孩时年八岁,系某著名大规模灭门杀人案的仅存的生还者。
姓为长井(Nagai),名不详。后期化名,疑似为安室佐津(Aji Sawa)。
在警方编注的代号一栏,又被称作长濑川(長い チュアン)。
修改违禁词。
请审核君高抬贵手吧,这一章甚至没有被黑标出来的句子。
原更于2016-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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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二设毁灭式三战#
#言峰绮礼童年回忆杀#
#克苏鲁神话设定出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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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间章.The Confession of Surviv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