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邀请他来和您决斗如何?我不确定您能用一只手打过他。”希尔维娅看着他。
施陶芬贝格伯爵沉默了,实际上,暗杀本来就是一项称不上光明正大的行为,为了安抚隆美尔等这些军人们,他们甚至经常把“刺杀希特勒”模糊为“逮捕他,交给军队审判”。
“需不需要我提醒您,就在现在,就在我们在这里高谈阔论的时候,在东线和西线都爆发着残酷的战斗,纳粹的集中营还在运转,党卫队还在大肆逮捕一切反对者?”
希尔维娅顿了顿,她知道施陶芬贝格伯爵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如果您觉得这责任难以担当,或者,难以向上帝交待的话,就是我给您的命令吧。”
施陶芬贝格伯爵望着天际,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火烧云缓缓地失去色彩:“.....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犯了个错误。他低估了您。”
“哦?”希尔维娅很好奇谁和他提起了她的兄长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在他回到柏林任职之前,她的兄长就去了荷兰。他们理论上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他一直认为,您应该远离残酷的战争,我们也一直遵从他的愿望,但现在看来.......您很适应战争的残酷。”施陶芬贝格看着她,语气颇为复杂。
“真高兴您意识到现在是一场战争,而不是什么宫廷政变了。”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她知道极少有人能理解她和海因里希之间的情谊,“我的哥哥很了解我,比您想象的要了解得多。您或许不会明白,如果海因没有死,我宁愿永远做那个温柔可亲的希尔维娅。可惜这要求现在是种奢望。”
施陶芬贝格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沉浸在某种悲伤的氛围中,忽而开口道:“我也有一位兄长.....他是海军的司法专家,是他把我拉进这件事情里的。”
希尔维娅从自己的情绪里抽出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我们失败了,不论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我都不可能看得到第二天的太阳。”施陶芬贝格看着天边,天光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了,“而我的家人,我的兄长.....他们是要代我上断头台的。”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所以您没有退路,也不能失败。”施陶芬贝格是个清醒的人,她没有必要再作那些“恐怖”的预言让他冷静下来,恰恰相反,他需要一点鼓励,“去拯救德国吧,上校。”
施陶芬贝格笑着向她辞别,上了车从后山离开了。
希尔维娅没有立刻回到修道院,她找了山上的凉亭,靠在椅子上思考女武神计划的问题。实话说,即使是她这样的业余人员,都能看出整个计划到处都是问题。但战争就是如此奇妙的一件事情,在战争中是不存在“完美”的计划的。它比较的是谁犯的错误更少。
院长派来的修女在傍晚时分找到了睡着的希尔维娅,她的手边还拿着一本拉丁文的抄本:“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这本抄本写得太潦草了,所以我坐在这里思考它的意思,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希尔维娅笑着向她解释。
修女笑了一下,用老人看小孩子的那种语气笑道:“您会着凉的,殿下,跟我回去吧,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但我们给您留了吃的。”
那是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和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伯爵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直到多年之后,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才从纳粹的档案里查到7月20日的“女武神”行动的全部资料:
整个女武神行动在一开始就不顺利,当天,意大利的“领袖”墨索里尼突然造访,因而原定的汇报会改到了中午十二点半,希特勒的每日简报本应在地下掩体举行,但因为天气炎热,改在了地上的木屋内。施陶芬贝格只有几分钟来启动炸弹,他的公文包内本来有两枚炸弹,而他和海夫腾中尉只来得及将一枚炸弹安装完成。
他进入会议室,把公文包放在了希特勒附近。就在他完成汇报,借着提前安排好的电话溜出屋子之后,一位名叫勃兰特的上校参谋下意识地把那只挡到了他的腿的公文包挪到了桌子底座的另外一边。那只公文包因此和希特勒之间隔了一道厚重的木板。
中午十二点四十二分,炸弹爆炸了。可负责切断通讯,通知柏林的费尔吉贝尔将军惊讶地发现,希特勒从破木堆里走了出来,虽然伤痕累累,但还活得好好的。他只得以保守的语气通知柏林:“刚才发生了一桩可怕的悲剧.....元首还活着......”
在柏林的奥尔布里希特将军犯了难。直到下午三点五十分,施陶芬贝格的飞机才在柏林降落。他在机场没有等到来迎接他的司机和装甲车,柏林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本要前去接收陆军办公厅的赫普纳大将甚至和奥尔布里希特将军吃了个愉快的中午饭。
施陶芬贝格差点气死在机场,他向奥尔布里希将军施压:希特勒已经被炸死,当务之急是马上发出“瓦尔基里”指令。可直到下午四点钟,奥尔布里希将军才在自己的参谋长冯·克维恩海姆上校的帮助下下定决心。他去劝说后备军总司令弗罗姆,但弗罗姆给“狼穴”打了个电话,国防军统帅部总长、陆军元帅凯特尔气急败坏地告诉他:“元首安然无恙。”
四点半,施陶芬贝格才赶到国防部所在的班德勒大街,贝克上将也在几分钟前赶到。贝克上将虽然不能确定希特勒的生死,但他知道,瓦尔基里行动必须继续。弗罗姆被逮捕起来——但只是被收了兵器,并无其他特别对待。
下午五点前后,密谋分子们想起唯一在柏林的纳粹高层戈培尔。可前去逮捕戈培尔的雷默少校在接了一通和“狼穴”的电话之后就立刻倒戈相向,希特勒任命他为“上校”,并要他带兵平定叛乱。
晚上八点左右,维茨勒本元帅才来到班德勒大街。在他离开后不久,凯特尔在“狼穴”传出了新的命令:“元首还活着,他安然无恙!只有党卫队全国领袖兼后备军总司令(希姆莱在这几小时中被任命为后备军总司令)发出的命令才有效。弗罗姆将军、维茨勒本元帅和赫普纳大将的命令一律无效!”
晚上十一点,弗罗姆逃出了软禁他的房间,并带领着雷默少校把参与密谋的核心分子:施陶芬贝格、奥尔布里希特、赫普纳、克维恩海姆、海夫腾中尉全部逮捕。贝克上将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对这个结果负责。”对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但他太过紧张,子弹打飞了。
凌晨时分,弗罗姆意识到这几个密谋分子和他关系密切,只有杀人灭口才能保住自己。因而他立刻宣布判处所有人死刑。第一个走上刑场的人是奥尔布里希特将军,第二个本应该是施陶芬贝格伯爵,但在行刑队冲他开枪时,海夫腾中尉上前替他挡住了子弹。
施陶芬贝格的遗言只有一句话:“我们神圣的德意志万岁!”
赫普纳大将选择了去监狱,而贝克上将再次选择对自己开了枪——他奄奄一息,却没有成功,最终,一个上士“帮了他的忙。”
枪声划破夜空的时候,惊魂未定的戈培尔在自己的日记上对此事发表评论:“如果他们不是那么笨手笨脚,得手的几率是很大的!如果我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我绝不会采用如此愚蠢的办法。这些幼稚的人,他们为什么不占领电台,散布最卑鄙无耻的谎言?他们只是派兵把守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却听凭我随处走动,并给元首打电话,而且我还可以继续掌控全局!他们竟然连我的电话线都没有切断,手握这么多王牌却把事情搞砸了,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新手!”
7月21日凌晨一点,广播里传来希特勒声嘶力竭的声音:
“德国的男女们!我今天对你们讲话,第一是为了使你们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安然无恙;第二是为了使你们了解在德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次罪行。
由一些野心勃勃的、不负责任的同时又是愚蠢无知的军官组成的一个很小的集团,合谋杀害我,以及与我一起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将领。
施陶芬贝格伯爵上校放置的炸弹在离我右边两米的地方爆炸。它使我的许多真正的、忠贞的合作者受了重伤,其中一人已经去世。我本人除了一些很轻微的碰伤、擦伤和烧伤之外,安然无恙。我把这看作是上天降大任于我的证明……
这些篡夺者的圈子是很小的。它同德国武装部队、特别是同德国人民的精神毫无共同之处。这是一个犯罪分子的匪帮。这个匪帮将加以无情消灭。
因此,我现在命令,任何军事当局……都不得服从这群篡夺者的命令。我同时命令,人人都有义务逮捕任何散发或持有他们命令的人,如果遇到抵抗,可当场格杀勿论……
这一次,我们将以纳粹党人常用的方法来对他们实行清算!”
女武神行动的内容基本是照抄历史书的。
希特勒的讲话来自威廉伊夏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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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