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希尔维娅的目光从星空落到他身上。
“你知道,4月20日是元首的生日,按照往年的惯例,帝国保安总局会有个招待宴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提醒我了,亲爱的,我正好有个相似的请求。冯·德克森太太邀请我在元首生日后的第二天参加她的沙龙,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施季里茨和她相视一笑:“当然,希娅。”
“那我当然要陪你去帝国保安总局的晚宴,”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对了,我怎么向她们介绍你呢?”
“我在外交部有个闲职,第三司参赞。”施季里茨说。
这是他们在俾斯麦伯爵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施季里茨用的身份,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想起那个晚上霜雪一样的月光,还有在月色下漫步的她和施季里茨。不论他们拥有什么样的智慧,也想不到他们的关系能到今天这样亲近的地步。
希尔维娅的回忆很快被停车的声音打断,施季里茨抬手看了一眼表:“现在很晚了,弗里茨,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这还是希尔维娅第一次知道施季里茨的司机的名字。那位叫弗里茨的年轻司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施季里茨一向是个体贴下属的领导,弗里茨对此安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乡间别墅还奇迹地维持着原来的样貌,湖泊安静地躺在重重叠叠的深绿色影子里,湖水上倒映着明亮的银河,树林间甚至有夜莺在鸣叫。
施季里茨和希尔维娅不约而同地驻足了一会儿,在战争年代这样的寂静时刻实在是太珍贵了。
别墅里的一切都停在了她离开的时候。希尔维娅的目光一下子就瞄到了二楼的钢琴,于是她饶有兴致地坐下来,开始弹奏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施季里茨靠在钢琴边看她弹奏这支曲目,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在空旷的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等到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时,这首曲目已经要结束了:
复杂的音符交缠上升,归于平静,进入最后的咏叹调——安静,轻柔。星空在窗外安静地闪烁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星光落在他们俩人身上,影子被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拉得很长。
“精彩的演奏。”施季里茨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给她鼓了掌。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由于巴赫没有在乐谱上标记“渐强”、“渐弱”等符号的习惯,后人的演奏在强弱、缓急、节奏安排上主要是靠自己对乐曲的理解和音乐素养。而希尔维娅之前弹的每一遍,她自己都不满意。可就这样信手拈来地弹奏,她反而找到了一点感觉,不可捉摸,不可言说,但她知道那是对的。
“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希尔维娅好奇地问他。希尔维娅不介意他去了哪里——对于他来说,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秘密。她只是很好奇,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查看一下有没有窃听设备。”施季里茨回答,“不过我还没有看完,就赶在终章之前匆匆赶回来了。”
希尔维娅笑道:“看起来过去的大半个月你一直紧绷着精神啊?”
“就像我告诉过你的那样,希娅,帝国保安总局内部的消息并不是相互沟通的,恰恰相反,我们互相隐瞒的时候更多。”施季里茨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他之前的工作属于不能被四处的盖世太保们知道的范畴,一旦被知晓,就有丢失性命的风险。
施季里茨把灯打开,走到唱片机旁,随便放了一张唱片:“我的建议是,你去洗个澡,这样我就有时间把工作做完了。”
希尔维娅发现他似乎还在工作状态里——或者说对于施季里茨这样的人来说,工作和生活是可以混为一谈的。她看到施季里茨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颇为严肃认真。于是她熄灭了拒绝的念头,乖乖地去洗澡了。
等到她擦好头发出来的时候,施季里茨已经坐在沙发上,他关掉了唱片机,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要喝水吗?”
希尔维娅坐到他对面:“你有什么发现吗?”
“确切地说,有。”施季里茨道,“在厨房的通风管道里我发现了这个。”他递给希尔维娅一个用餐巾纸包着的东西。
希尔维娅打开看了一下,是一部微型录音机:“我不明白.....”她皱了皱眉,“如果盖世太保已经确认我没有威胁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盖世太保是不会觉得有谁没有威胁的。”施季里茨解释道,“帝国保安总局的第一任局长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喜欢把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上,所以他收集他能找到的所有材料——不论是朋友,还是对手。显然,他死后,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发扬光大了他的这种观点。”
施季里茨似乎觉得这种氛围太过沉重了,安慰了她一句:“放心,我没有查到别的东西,证明盖世太保对你的怀疑并不深重。除非日后有必要,否则他们是不会想起这里还有录音机的。”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每当她觉得自己足够小心谨慎,可以试图窥探施季里茨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时候,就会有事情打碎她的这种幻想:情报和间谍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危险。
“说点别的吧。”施季里茨自己岔开了这个话题,“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据说是从巴黎来的。”
希尔维娅好奇地看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丝质物的包裹,一件礼服裙像流水一样抖落在她面前,那是一件水蓝色的丝绸质地的礼服裙,正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温润的光——她看了一下,礼服的剪裁很精心,应该确实是来自巴黎:“谢谢你.....只是,我担心这种晚礼服,万一不合身就糟糕了。”
“你要试一下吗?”施季里茨问她。
希尔维娅确信他对女士的习惯知之甚少:“如果你在我洗澡之前问的话,或许可以。”她指了指她那头瀑布一样的长发:“可现在我的头发是湿的。”
“这么说,只有你自己试完之后再改了。”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我可以试试。不过,说实话,刺绣、缝纫一类的工作,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了。”
施季里茨看着她,似乎很好奇她为什么不会刺绣,缝纫一类的女红,这是贵族妇女们的必修课。
“我小的时候跟着家庭教师学刺绣,就经常把手指头刺破。后来家里人认为在这项工作上我缺乏天赋,就没有再让我学下去。”希尔维娅眨了眨眼,“结果到了贵族女学,还要因为绣不出指定的纹样被老师批评——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这是很正常的。”施季里茨笑了一下,“我有个朋友,是个硬汉,他在东线战场上被飞来的弹片扎进了眼睛,给他取弹片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但他怕坐飞机。你或许见过四处处长缪勒——他从慕尼黑的小警探坐到了盖世太保头目的位置,什么都见过,但他怕水。”
希尔维娅实在无法想象缪勒怕水的样子,但她知道施季里茨没有在说谎。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你呢.....你有弱点吗?”
施季里茨没有答话,他们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希尔维娅立刻意识到,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对于一个间谍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否则施季里茨也不必特意在舒伦堡面前演什么“不解风情”的戏。
她转移了话题:“你还要再来点水吗?”
“不,我想我该回去休息了。”施季里茨轻声道,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我想这已经过了你睡觉的时间了?”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她今天情绪波动太大了,一贯良好的生物钟没有起效的迹象,但这不失为结束今晚话题的好办法:“好。晚安,亲爱的。”
施季里茨走过来吻了她的额头:“晚安,希娅,不必送我了,早点休息吧。”
希尔维娅被他一串话说得只能站在原地,对他笑道:“晚安。”
施季里茨向外走去,忽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个词:“寒冷。”
如果不是因为四周寂静,这一句话就要飘散在风里。
希尔维娅慌忙走到他身后,想劝住他:“你没有必要告诉我,亲爱的.....”
“我怕冷。”施季里茨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真挚。
希尔维娅的理性已经先她的感情一步做出了判断:他没有说谎。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施季里茨对她笑了笑:“晚安,希娅。”就要向外走去。
希尔维娅叫住了他:“我撒了个谎。我说我在等人,其实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我在等你。”
施季里茨转过身来,对她微笑了一下:“我知道。”
希尔维娅自嘲似的笑了,她就知道她随口编造的谎言骗不过施季里茨:“我只是,突然之间很想见你。”
施季里茨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走过来抱住了她:“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过.....但我就在这里,希娅。”
“你还想看我穿那件礼服裙吗?”希尔维娅抬起头,对他微笑。
施季里茨低头吻了她的唇。
.......
发糖太难了。
省略的内容写了会被屏蔽,大家懂的都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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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