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姆莱点了点头,没有对他一贯的谦逊发表什么评价。在希姆莱的身上,现实的自己和理想的自己始终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而在施季里茨身上,这种斗争尤其激烈。
理想的自己告诉他,施季里茨是他最梦想成为的那种人,那种高个子、金发碧眼,拥有冷峻气质的“纯种雅利安人”,那种极少数由崇高的内心理想驱动的人,那种恰好有能完成这种理想的能力的人,那种热爱家庭,如果情况允许,会每周日和美丽的妻子去一次教堂做礼拜的人.....
但现实的自己却像一面丑陋的镜子,映照着他的无能为力:他曾经在一次长跑比赛上晕倒,他同时周旋在自己的家庭和情妇的家庭之间,为两个家庭提供奢华的方式却为此债务缠身,他力图想做好每一件事情,去完成他心中“崇高”的理想,但事实往往是事与愿违。
每当他看到施季里茨,既像看到自己当年的理想,又像看到自己内心的脆弱。因此他渴望和这个人亲近,又害怕他出现在自己眼前。
希姆莱想要站起身,拍一拍他这位下属的肩膀,作几句简单的话别。但他一站起身,就差点摔倒在沙发上,显然,此刻那个脆弱的自己占了上风,胃疼的压力再一次把他打倒了。一边的勃朗德慌忙去扶他:“全国领袖?”
“没事。”希姆莱挥了挥手,他努力地整理了一下军装,显出威严的样子。他满意地看到施季里茨依旧恭谦地站在那里,没有因为这段插曲有什么变化,“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施季里茨?”
“如果您允许的话,党卫队全国领袖,我想回柏林一趟。我有一些消息,需要回帝国保安总局验证。”施季里茨回答。
希姆莱轻轻点了点头:“什么消息?”
“我们怀疑,党卫队全国领袖,丘吉尔可能会向斯大林请求出兵,以缓解西线的攻势。”施季里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舒伦堡的笑容。
“这不可能。”希姆莱用几近于神经质的战战兢兢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您一定生病了,您对未来的估计太悲观了,我不相信。您回前线去吧,我在那儿更需要您,别去柏林了。如果需要的话,战事稍微好转的时候,您可以修一周疗养假.....”
“是的,党卫队全国领袖。”施季里茨向他行礼,退出了房间。
舒伦堡对希姆莱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得到希姆莱的肯定后,他追了出去:“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施季里茨?”
“前线指挥部。”施季里茨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这问句是什么意思。
舒伦堡又思索了一下,他正在权衡验证这个消息的时间和在这段时间里,施季里茨察觉到他心爱的未婚妻也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冒险:“我本来想劝你住一晚再走,现在看来,党卫队全国领袖恐怕不希望你出现在他面前。你还是回前线吧,不过不要走得太快了,可以找个附近的军营过一晚,我害怕晚上会有敌机的轰炸。”
“谢谢您,旅队长。”施季里茨对他一笑,就离开了这座庄园。
第二天的十点半,希姆莱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副官勃朗德照例带着一大堆文件和报章到他的房间来,向他汇报今天的重要新闻。这种汇报是庄严地进行的,不带任何勃朗德个人的感情。但这一次,出现了个例外:“请,请您原谅,我的长官。”
希姆莱停下了他刮胡子的手,这是个惯例,每当勃朗德读到一条糟糕的新闻时,就会喊一声:“请您原谅,我的元首。”他不满地瞥向勃朗德:“什么情况让你这样惊讶?”
“近百万俄**队对我们发动了进攻。”
“在哪里?!”希姆莱有点着急了。
“从波罗的海到波兰中部。”勃朗德合上了简报,“这是一次大规模进攻,我的长官。”
希姆莱深深地叹息一声,让他自己都惊讶的是,现在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唯一想法是,现在去把施季里茨追回来,还来不来得及:“俄国人.....俄国人......”
等舒伦堡来见党卫队全国领袖的时候,希姆莱已经用完了早饭,他坐在沙发上,显得比之前更为颓唐:“党卫队全国领袖?”
“我们去找缪塞先生。”希姆莱站了起来,“谈判必须进行下去.....在元首找我们去柏林开会之前......”后半句话近乎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舒伦堡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缪塞先生惊讶地发现谈判进展飞快,希姆莱对他的一切条件都做出了让步。当他试探性地提出希尔维娅的建议时,他惊讶地发现,纳粹的党卫队头子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感激神色:“......如果能这样做,就再好不过了。我永远感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
希尔维娅在一边的打字机上替他们打出草案——虽然她不是女秘书,但她乐意在这种时候代劳,好让她暂时逃脱一下绅士们手中的香烟雾气。而在场的其他人也很乐意她能这么做,被牵扯进来的人越多,秘密就越难被保守:
“第一,每隔十四天便有一班头等列车把一千二百名犹太人带往瑞士;
第二,和瑞士红十字会有联系的犹太组织,在按照希姆莱的建议解决犹太人的问题上将予以积极的支持,同时,世界范围内的反德宣传将会有一种基本的改变;
第三,相关酬劳不直接交给国际红十字会,而交给受托人缪塞先生。”
“没什么问题了。”舒伦堡笑道,他从希尔维娅手上接过那份草稿,一式两份地递给缪塞先生和希姆莱。希尔维娅则低下头,好让自己忍住笑意——她看得出来,舒伦堡的脸上哪里是欣喜,而是如释重负和更大的压力。这次谈判只是第一步,距离他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待到他们确认无误,希尔维娅又用正式的文件格式打了一份出来,舒伦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打字:“您对公文格式很熟悉啊,殿下。”
“谢谢您的夸奖,舒伦堡先生。”希尔维娅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她在“七月密谋集团”内部替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女秘书。那段经历让她把大部分的公文格式都搞得很清楚。
舒伦堡点了点头,脸上若有所思。但希尔维娅没有时间思考他的问题,她把文件摆在桌上,看着希姆莱和缪塞先生签字,印上火漆绶带,接下来是她和舒伦堡的名字....等到这套复杂的手续结束,送走党卫队全国领袖之后,舒伦堡对客人们提议:“你们不妨在这里多逗留几天,我在附近为你们安排了温泉之旅。”
缪塞先生挥了挥手,摆出了拒绝的态度,但他的咳嗽声没有如他所愿,他的感冒似乎没有变好:“我......咳咳.....”
“您说呢?殿下?”舒伦堡把目光投向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力,她只得点了点头:“我们留下来一两天吧,缪塞先生,我担心您的身体。”
“是的。这样,我去看看克斯滕博士走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请他陪同您一起去温泉那里。他是一个非常擅长推拿的医生,您的病症得到他的帮助,一定会事半功倍。”舒伦堡道,他向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希尔维娅扶起缪塞先生:“缪塞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希尔维娅。”缪塞先生点了点头,“我当然能理解你,亲爱的,你担心我的身体会撑不过这个寒冷的初春季节。但你有一件事不知道。”
“什么?”
“瑞典方面。”缪塞先生简直是压着声音在耳语了,“瑞典方面正在和德国进行秘密交涉,贝纳多特伯爵在考虑访问德国的行程.....有这种情况,我们是不能拖延的。”
希尔维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意识到接下来的好几个月,甚至一直到战争结束之前,她都得在这样的奔波中度过:“对不起,缪塞先生。”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亲爱的希尔维娅。”缪塞先生拍了拍她的手臂,“你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不是你的过错。再说,只是一天的时光而已,我们什么都不会错过的。”他停下来咳嗽了几声:“更何况,亲爱的,我可不希望你度假的时候,也愁眉苦脸的。”
冬季攻势开始了。
希姆莱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所以我感觉他做事情经常看起来两相矛盾,然后又有点自说自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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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 1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