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斯文森并不算是个经验丰富的间谍人员,但他的学术功底倒是十分扎实。海森堡显然对他准备的问题相当感兴趣,一边低头审视着问题,一边问那位年轻的教授:“您要来试试吗?施密特教授?”
施密特教授笑了一下,起身走到门口:“我更愿意看看茶歇的点心什么时候来。”
“您可以试试,这个数学题很有意思。”海森堡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斯文森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那些符号运算分开。他注视着海森堡教授的手,满脑子都是该什么时候询问他核武器的细节——他可以问一下海森堡教授临界质量的算法,这样就能准确地判断出德国原子弹的研发制度。当然,如果这间屋子里有德国方面的间谍人员的话,他会让自己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施密特教授小声说了点什么,但斯文森没有听清楚,他只看到这位年轻的教授坐回到海森堡身边,也拿起草稿纸。他把它放在膝盖上开始演算,就像那些经常出门的学者一样,他的字迹相当工整。
斯文森什么机会也没有抓到,不一会儿,海森堡教授就做出了演算结果,然后施密特教授也写了出来,他们俩在一起对答案,海森堡教授低声用德语对施密特教授说:我认为您应该回数学系谋教席。”
施密特教授笑了笑,没对这番溢美发表评价。然后海森堡教授转过身来,用更为通俗易懂的比喻给斯文森讲述这个难懂的问题。他们俩说了一会儿,提到一个链式反应的问题时,斯文森意识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时机问那个问题:“铀元素的裂变反应中需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施密特教授的声音打断了:“我无意打扰,朋友们。茶歇的点心来了。”他端给海森堡教授和斯文森一人一块柠檬蛋糕,自己则端起红茶杯:“您从什么地方来,范·霍登先生?”
“范·霍登”是斯文森在这里用的假名,他只得放下自己的问题,回答道:“日内瓦,先生。”
“那是个好地方,不是吗?”海森堡教授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我曾经到访过那里,漂亮的湖水给人深刻的印象,就像这道复杂的数学题一样。”
斯文森笑了笑,他还没有说什么,苏黎世大学的几位教授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想要和海森堡教授谈一谈,他只得带着那种年轻人踌躇的笑容,站起身:“那么,教授们.....”
“我送您出去吧。”施密特教授说,他们一起走出大学的校区,天空是蓝色的,一点杂质也没有,斯文森抬手看了一眼表,他好歹是在规定时间内赶了出来。但问题是,他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怎么也没有看到利奥·马丁诺泽的影子。
“您在找人吗?”施密特教授问他。
斯文森点了点头:“是的。”
“您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
斯文森看了这位温和的教授一眼,他知道这位教授大概是一片好心。但他不打算把利奥·马丁诺泽的特征说出来,天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间谍人员还要穿梭在瑞士、德国以及其他的欧洲国家多少次:“我想他是忘了来了,教授。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去火车站。”
“好。”施密特教授笑了笑,叫了一辆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斯文森在车站买了一张去日内瓦的票,却在站台上钻进了一辆去伯尔尼的车。他在伯尔尼找了个旅馆,把那身大学生似的大衣和套头毛衣脱下来,换了一身更精致的大衣,又把头发向后梳了梳,才去见艾伦·杜勒斯。
艾伦·杜勒斯端着他那只英国烟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怎么,没见到我的助手和你一起回来?”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斯文森说,“我没见到他,哪里都没见到。我是被海森堡教授的同伴叫了辆车送到火车站,然后坐火车回来的。”
艾伦·杜勒斯把烟斗放在烟灰缸里敲了敲,他把椅子拉近了桌子,神情变得非常严肃,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斯文森:“你确定吗?孩子?”
“是的,”斯文森看着他,语气也变得坚定且肯定,他在部队里学会了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肯定。艾伦。或许有什么别的事情把他绊住了?”
“不,”艾伦·杜勒斯摇了摇头,“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非常严肃。能决定一个间谍人员的前途。”他拍了拍斯文森的肩:“一会儿玛丽·班克罗夫特来这里,她会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我这里还有一份电报,但你到了那里再看。在你完成电报上的任务之前,孩子,请你把今天的始末写成一份完整的报告交给我。我不要求词藻,但一定要准确,细节越多越好。”
斯文森很快被带到美国驻瑞士大使馆里的一间屋子中,他请美国驻瑞士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他带来了一盘围棋。为此,人们找了好一阵:“你非要这个做什么呢?国际象棋不能满足你吗?”
“没办法,谁让普林斯顿的研究生院休息室里摆的是这个,而不是国际象棋呢?”斯文森笑了笑,“这都成我思考的习惯了。”
工作人员好不容易在一个尘封的储藏室找了一盘围棋和棋盘给他,他就随手抓起一把棋子,在棋盘上放了下来。有点像是占卜——不过这是围棋开局的步骤,猜测抓子的奇数和偶数来判断谁执黑先走,规范的名称叫做“猜先”。
斯文森发现自己扔出了一个偶数,他颇不满意地呼了口气,站起身,拆开了那封电报:
电报是要求他加入“阿尔索斯”工作队的,发出这个要求的人正是“曼哈顿计划”的负责人,格罗夫斯将军。这个特别工作队的徽章已经寄了过来,上面是一个白色的希腊字母“α”,一道红色的闪电穿过其中——这是原子能的标志。
电报上要求他在规定时间内到法国去向“阿尔索斯”的首席科学家古德斯密特报道——这位发现了粒子自旋的荷兰科学家正在为美**方合作。
斯文森放下电报,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和费曼不一样,他是悲观者,认为原子弹既然被制造出来,就有被使用的可能。这一点在同盟国和轴心国之间毫无区别。他为了躲避曼哈顿计划,才去了空军,现在又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重新回到了这里。
但他会后悔吗?他想了一下这个话题,答案是,落子无悔。
晚上八点左右,艾伦·杜勒斯接到了斯文森给他的事件报告。这份报告行文流畅,他阅读完毕之后,打了两个电话给他的工作人员,工作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查清楚施密特教授其人的来历。第二,搞清楚利奥·马丁诺泽现在在哪里。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利奥·马丁诺泽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了艾伦·杜勒斯的办公室,他脸上挂着彩,十分狼狈,他坐在壁炉边,一口气喝完了艾伦·杜勒斯端来的咖啡:“你想象不到我这一天经历了什么。那混蛋小子呢?他在哪儿?”
艾伦·杜勒斯笑了笑:“已经到法国去了。他要从那儿回美国了。我们不能让这种富豪公子留在这鬼地方,要知道,他的父母对白宫可是很有影响力。”
利奥·马丁诺泽叹了口气:“活见鬼了,那么我就得自认倒霉了?”
“你怎么了?”艾伦·杜勒斯笑了笑,他坐在利奥·马丁诺泽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简单地说,我被德国人缠住了,你明白了吗?”利奥·马丁诺泽狠狠地咽了一口气,“天知道我是怎么搞定他们的。”
艾伦·杜勒斯还没说话,他的一个助手就来敲了他的门,他只得和利奥·马丁诺泽说:“请你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写个报告给我吧?我先去处理紧要的事情。”
利奥·马丁诺泽自然没有再说,他找了纸笔,自顾自地坐在温暖的炉火边写他的报告。门外的艾伦·杜勒斯则得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你是说....利奥和德国人有联系?!”
“是的。”助手回答他,“这是他和德国密探见面的照片。”
“.....上帝啊。”艾伦·杜勒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利奥·马丁诺泽当了双面间谍,“那他为什么敢回来呢?”
艾伦·杜勒斯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如果这是德国人的圈套,就麻烦了。你把利奥·马丁诺泽的档案拿给我。”他想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让利奥·马丁诺泽和德国人勾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