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走向海森堡的住宅时,在德国的希尔维娅踏上了开往奥地利的列车,这班飞驰的列车上没有买票的乘客,只有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和他的一众随从们。她被贴心地安排在一个距离希姆莱稍远一些的车厢,陪同她的还有一位女仆。
这位穿着黑裙子的女士三十多岁,棕色头发,面容瘦长,大概因为她太瘦了,高高的颧骨挂在那里,显得人颇为刻薄。希尔维娅三番两次地想和这位女士交谈,问问她的家庭、出身、战争中的经历。可女仆总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甚至一个笑容也不肯露出来。
舒伦堡穿过整个车厢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好和女仆说起窗外纷纷飘扬的雪花,他站在那儿颇有兴致地看着她说了一会儿,才开口打断了她:“您要理解,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这儿的规矩是他们不能说话。”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稍作思索道:“是不能说话,还是不能对我说话?”
“您、还有其他党卫队全国领袖的客人。”舒伦堡答复道,“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您觉得她怎么样?适应她的照顾吗?”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老实说,我已经不太习惯做事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了。”
“对于一位‘公主’来说,这可太让人惊讶了。”舒伦堡颇为友好地笑了一下,把话题带了开去,“党卫队全国领袖请您去一趟。”
希尔维娅知道,这是舒伦堡之前说过的时刻,希姆莱的思想正在发生动摇,他需要有人去说服他自己,她飞快地拿出包中的镜子看了一眼,长发被她好好地束在耳后,脸上没有一点脂粉气息——这年头化个妆很可能会被称为“好莱坞作风”。
舒伦堡笑了一下,带着她向希姆莱的车厢走去:“要我说的话,您不必为自己的外貌担忧。看看党卫队全国领袖的秘书班子就知道了,您在他身边的众多女士之中,称得上是非常漂亮的了。而且......”
他上前去为希尔维娅拉开车厢和车厢之间的门,放低了声音:“您不觉得他看着您的时候始终带着一种偏见吗?当然,是好的偏见。”
希尔维娅当然知道,毕竟,任谁被希姆莱称为“屋大维娅”,都能感受到希姆莱的想法,她压低了声音:“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嗯,准确地说,希尔维娅,我需要您增加我说话的分量。因为,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来了。”
希姆莱的车厢里布置得颇为漂亮,他正和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交谈。希尔维娅注意到,舒伦堡对站在希姆莱身后的副官勃朗德笑了笑,显然他们关系不错。她低头向希姆莱行了礼,希姆莱还没有来得及拉起她的时候,一边就有人先开了口:“您行错了礼,小姐。”
希尔维娅抬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
这位帝国保安总局的局长身材魁梧,前额宽大而平坦,那双褐色的小眼睛正用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他的脸上有一道马刀留下的伤痕,那双粗糙的双手此刻背在身后。
他似乎很惊讶她还敢抬头,声音听上去更严厉了:“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他是真的生气了。希尔维娅心想,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奥地利土话的腔调非常浓厚,而卡尔登勃鲁纳本来不应该在希姆莱面前说出乡音。
希姆莱隐晦地看了一眼帝国保安总局局长,在希特勒的任命下来之前,他已经努力地分散了帝国保安总局局长的权力。在海德里希的手上,这种权力甚至对希姆莱自己构成了威胁。但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却不满足于他得到的一切,卡尔登勃鲁纳想要从一个党卫队的领导人一跃成为成为下一个海德里希。
这种暗地里的较量在“七月密谋”发生之后达到了顶峰,卡尔登勃鲁纳一手负责所有调查工作,他按照希特勒的意见,不,准确地说,是马丁·鲍曼的意见,处死了不少希姆莱想要保下来的人——这些人本来可以在这场秘密谈判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这没有什么,恩斯特。”希姆莱一把跨了过来,握住希尔维娅的手,在上面亲了一下,“坐下来吧,殿下。”
卡尔登勃鲁纳脸色依旧阴沉:“如果这位小姐并不效忠于我们伟大的帝国和元首的话,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党卫队全国领袖,请您原谅,我是在为您的安全着想。”
“这位小姐替我工作,局长。”舒伦堡笑容可掬地过来解围,“她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工作,对第三帝国的情况不甚熟悉,请您原谅。”
希姆莱抛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来,他拍了拍椅子:“请坐,殿下。不要太拘谨了。我一直认为您可以做我的女参事呢。”
希尔维娅笑了笑,坐了下来,卡尔登勃鲁纳身上的烟味让她很不舒服。但她维持住了风度:“谢谢您,党卫队全国领袖。”
希姆莱笑了一下:“我们请您来,主要是想请您说一说,您在瑞典和瑞士的情况。”
希尔维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舒伦堡,这和他说好的并不一样。但她还是得露出一个笑容:“您是想知道,中立国家的看法吗?”
“嗯,看法....是的,您说说吧。”希姆莱重复了一遍,他眨着眼睛。
希尔维娅这才知道他其实只是需要她来发言——大概之前他和卡尔登勃鲁纳谈得很不愉快,迫切地希望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他发表意见:“中立国家对德国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他们只是害怕自己被卷入一场战争中。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几年中世界所流出的鲜血。”
希姆莱点了点头:“我对目前的情况也非常痛惜,殿下。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他的语气颇有些感伤,好像当时派兵进驻苏台德地区的不是德国人似的。
希尔维娅只得礼貌地笑笑,她做了一个颇长的停顿,等希姆莱从他的情绪里恢复过来:“不过,中立国家非常害怕第三帝国逮捕人质和屠杀无辜百姓的行为,那些集中营的照片飞得漫天都是......”
“这是布尔什维克的宣传。”希姆莱猛然挥了挥手,“等到那些红色的野兽冲过德国的领土,整个欧洲都会完蛋,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需要德国。”
希尔维娅缓缓地吐了口气,她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读到过的纳粹档案。她维持着笑容:“我想,他们可能希望一个有力的人做出一些改善局面的举动。”
“您的话说得很好,非常好。殿下。”希姆莱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更为舒展了,“是的,恩斯特,您听到了吗?这是来自于第一线人员的情报。”
“可是元首不会同意的。”卡尔登勃鲁纳冷淡地回复,“他认为在一场‘总体战’中,这样的伎俩没有意义。”
“‘总体战’是戈培尔搞出来的说辞。”希姆莱脸上轻蔑的表情一闪而过,“不过,您说得对,恩斯特,我曾经宣誓效忠于阿道夫·希特勒,作为一名士兵,一名德国人,我不能违背誓言,更不能做出有违元首计划和意愿的事情。”
希尔维娅大概知道为什么希姆莱需要她先发言了——这位党卫队全国领袖,德国内部事实上的第二号人物感到恐惧。他畏惧着那个名叫“希特勒”的人,哪怕一个人的口中提到“元首”二字,都会让他动摇,让他感到害怕。就像希姆莱把她看作“屋大维娅”一样,他把希特勒看作成“神明”或者“魔鬼”。
“如果这是元首的意愿呢?”她轻轻笑了一下,“请您原谅我这样说,但作为元首的士兵,我们不理应要为元首分忧吗?”
希姆莱缓缓地点了点头:“请您说下去。”
“元首现在最为关注的问题是战争,只有战争取得胜利,真正的胜利,才能完成元首领导德国的愿望。”希尔维娅道,“可这场战争如何能在我们缺乏后勤和装备的情况下胜利呢?我们需要西方——因为我们需要战争的胜利。如果我们能为德国赢得一些对前线有用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手段是否正确要用目的证明,您觉得对吗?”
舒伦堡在她身边差点没忍住笑容,“手段是否正确要用目的证明。”是他曾经对希尔维娅说过的原话。
“啊,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希姆莱点了点头,他看向卡尔登勃鲁纳,“我认为殿下说得有道理。不是吗?”
卡尔登勃鲁纳不好反驳,他点了点头:“即便如此,这样还是会冒着叛国的风险......我请您谨慎地考虑考虑。”
“我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了。前线在流血,我的部队也是如此,他们需要我的帮助,我会向我的士兵证明,我是一名值得信任的统帅。”希姆莱挥了挥手,“好了,舒伦堡你留一下。我们谈一谈,恩斯特,您介意送我们的‘屋大维娅’回去休息吗?这样您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的。”卡尔登勃鲁纳低声答道,他带着希尔维娅走出了希姆莱的车厢,穿过几节随从的车厢,在僻静的连接处突然变了脸色,他一把把希尔维娅按到墙上,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希娅可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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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